御书房内。
楚宇晨下令所有暗卫重重把守,无论是谁,都不得入内,更不得靠近御书房五丈以内。
而他自己则迫不及待的想让魑离说清楚,苏沁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可他又迟疑了,怕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如此纠结过,彷徨过,连他都不知道,他紧拳的手心都在轻颤着。
水凌更紧张,巴不得魑离赶紧说,只是心中多少有些难过的。主子把调查苏婕妤的事交给他,结果又交给魑离了。主子这是嫌弃他办事不利吗?也是,自己查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到,主子自然生气了。
“主子。”魑离握着密涵,全身紧绷着,不知何时,裉去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白皙清秀的俊美脸蛋,那张脸不知是不是长期没有见过阳光,白得不似男子,连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都能看得出来。
魑离递上密涵,千言万语他不知道怎到说,只能把密涵递上,他的内心无疑还处于震惊的,甚至不敢想像,主子看到这封密涵后会怎么样?
废了苏婕妤,将她打入冷宫,还是……那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如果再把她打入冷宫,那她的一生也太过于凄凉了。
楚宇晨努力控制心中的激动,伸手拿过密涵,深呼吸几口气,拍开信涵,每一个动作都像耗尽他所有力气一般。
楚宇晨一字一句的看着,然而,才刚刚看到第一句,素来淡定自若,荣辱不惊的楚宇晨身子蓦地一震,瞳孔巨缩,连呼吸都重了几许,不可置信的瞪向静候一边的魑离。
魑离黯然的点点头,眼里有着一抹不忍,却是很坚定的告诉楚宇晨,这封密涵并无问题。
水凌一怔。
那封密涵里到底写着什么,为什么主子反应那么强烈,他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从来都没碰过主子如此失态的。
难道苏婕妤的身份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水凌越想越奇怪,心中一千个一万个懊恼。
魑离也真的是,应该让他用说的才对,看着密涵他跟主子都知道苏婕妤的身份了,只有他还是一样不知道的啊。
楚宇晨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不需要看到后面,他便能知道,苏沁这么年受了多少苦了。
楚宇晨犀利的眸子紧紧定格在第一行里。
那里写着了,苏沁乃天凤国杨家九小姐杨楚若……
杨楚若……她竟然会是杨楚若,杨家不是在八年前就没了吗?她怎么会活着的?他虽然怀疑她跟天凤国杨家有关,可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就是杨楚若。
楚宇晨忽地捂住灼痛的心口,手中的密涵仿佛千斤重,让他无论如何也握不准。
楚宇晨逼迫着自己看下去,可是越往下看,楚宇晨的脸色越加难看,身子气得瑟瑟抖,阴郁着狂涓的怒气,狭长的眸子闪过危险的气息,仿佛狂风暴雨即将来袭。
“砰……”陡然间,楚宇晨一掌震碎龙案,所有的奏折因为他愤怒拍碎之下,片片扬起,在空中开出璀璨徇目的花,最终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一封两封三封,不知道多少封都被飞扬而起的墨水与茶水染乱。
水凌一惊,与魑离纷纷跪下,心里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们能够感觉得到主子身上散出来的肃杀之意。
楚宇晨双眸疯颠狂乱,猩红一片,自牙缝里蹦出一句,“轩辕锦泽……”声音冰冷,狠绝凌厉,锐利的指尖深刺指腹,胸口剧烈的疼痛,望着天凤国的方向,带着滔天的恨意。
好你个轩辕锦泽,竟然敢这么对待苏沁。
十岁,十岁的幼女,你也下得了手,简直丧心病狂。
楚宇晨压仰着滚滚的怒意,杀气滚滚外放,仿佛地狱里面爬出来的修罗恶煞,意欲踏平人间胜地。
手中未看完的密涵死死握紧,他根本不敢再看下去了。他心里除了滚滚的恨意,便是无尽的心痛。
一个不解世事的十岁幼童,却惨遭灭族,一夜之间,所有的族人尽数死亡,而她却被掳到兰陵台,一关就是七年,任人凌辱,任人殴打,食不裹腹,饥寒交迫……
楚宇晨只觉得丝丝寒冷从脊椎一直蔓延到四肢,心口更是滚热的灼痛,一点一滴的蔓延,渗入四肢百骸。
回想起认识她以来的一点一滴,楚宇晨只觉得呼吸都是疼痛。
她眼里有着那么浓烈的沧桑,她眼里有着那么悲恸的伤痛,都是因为她经历过非人的折磨,从天堂沦为地狱吗?
兰陵台这么多年,她都是依靠什么坚强的生活下去的?她的内心有多无助,有多彷徨……又有多愤怒……
她一直害怕情事,不敢与他同床,不敢让人碰她,都是因为过去那些不堪的事情吗?
水凌心里七上八下,主子今天很不对劲啊。
朝着魑离努了努嘴,偷偷使了几个眼色,希望魑离能够告诉他,可魑离压根就不看他,更不搭理他,水凌不由更加郁闷了。
“主子,苏婕妤在兰陵台的时候,曾经三度怀子,第一个跟第二个,被轩辕锦泽强行打掉,第三个……第三个苏婕妤费尽千辛万苦,八月怀胎,早产,终于生下来了。”魑离一字一句的道,他知道,主子肯定还没有看到后面的,当时他接到密涵的时候,也是分了好几次才看完,根本无法相信,一个柔弱的女人会经历那么多。
水凌傻眼。
兰陵台?三度怀孕?生下第三个孩子……这……这怎么那么熟悉?他是在说苏婕妤吗?可这情况怎么跟惨死的杨家九小姐那么相似?
水凌蓦地全身僵硬,瞳孔收缩。
难道苏婕妤,就是杨家九小姐杨楚若?
天啊,一道雷霹死他吧,这怎么可能……就他最近查到的消息,杨楚若可是十岁起,就被轩辕锦泽囚禁在奢华的兰陵台七年,直到半年多前才被凌辱至死的啊。
要是苏婕妤真是杨楚若的话,那她那具身子得有多脏,主子能看得上苏婕妤吗?
七年的囚禁生活,两度小产,还生下一个儿子……主子可是帝王啊,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怎么会要苏婕妤这个不洁的女人?
“苏婕妤好像很喜欢第三个孩子,兰陵台那么多年,无论如何被羞辱,都紧紧护着那个孩子,可惜……半年多前,轩辕锦泽把那个孩子关进斗兽场,任由猛兽追逐撕咬,而他则跟他的妃子抚掌大笑,笑点斗兽场,孩子的胳膊被生生咬掉了……苏婕妤苦苦哀求无果,反而……反而被轩辕锦泽当众……强暴了……”
咝……
水凌心脏猛地一窒,他能想像自家主子的黑炭般的脸色,偷偷看过去,果然看到自家主子阴鸷着一张冰若冰霜的脸,瞳孔里聚集着毁天灭地的狂风暴雨。
水凌甚至不敢去看楚宇晨的脸色了,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见过他如此盛怒,更没见过他如此反常。
水凌更心痛于苏婕妤。
虽说以前她也埋怨过她,埋怨她不懂主子对她的好,埋怨她不肯说出实情,埋怨她进宫别有目地。
但是现在,他忽然理解她了。
她的过去如此不堪,她能如何开口,怕是她只要一说,主子便会被她给废了。天下女人把贞操看得那么重要,她又怎么可能例外。
轩辕锦泽真是魔鬼,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丢进斗兽场,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玷污苏婕妤。
即便没有眼前看到那一幕,也能想像得出来,苏婕妤当时的无助吧。
亲身儿子被困在斗兽场,随时可能被撕咬,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无能为处,苦苦哀求轩辕锦泽,却反遭凌辱,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让一个女人情何以堪……
“苏婕妤屈辱之下,轩辕锦泽终于答应放人了,可是……却又下了一道命令,说,那条胳膊太丑,不如齐根砍断,所以……命人又补了一刀,不许太医止血,孩子失血过多,活活疼死,苏婕妤心痛难当,飞蛾赴火般跟轩辕锦泽寻仇,被轩辕锦泽活活打死,丢去喂狗,后来,宫里的两个太监,为了利益,将苏婕妤的尸体卖给一个富商的儿子配阴尸,苏婕妤不知为何,而死复生,这才逃离了那座皇宫,但是……属下查不到她如何会来楚国的,只知道苏婕妤走投无路之下,自卖青楼,在青楼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曾被不少人包养玷污过。”
咝……
水凌再一次倒抽一口凉气。
被轩辕锦泽玷污就算了,在青楼也被玷污吗?那她岂不是人尽可夫了,被糟蹋得不成样了?
楚宇晨眸光嗜血,拳头握得咯吱咯吱直响,周身杀意凛凛,脑子里一直倒映着魑离说的话。
自卖青楼……自卖青楼……她那么恐惧情事的人,竟然会自卖青楼,她当时到底有多无肋,有多想活下去,心中又有多少恨……
“轩辕锦泽,从今日起,我楚宇晨跟你势不两立。”狠绝的宣誓,冰寒的冷厉,毁天灭地的恨意无所遁形的笼罩在楚宇晨的四肢百骸。
水凌与魑离身子一震,齐齐沉默,他们能够想像得出来,从今天开始,楚国与天凤国势不两立了,一场大战,必不可免。
“主子,您当时说,苏婕妤的事情,无论大小巨细,统统都要查出来,这是属下查出来的……主子,依属下看,这些……您不看也罢。”魑离颤抖的从怀里又拿出一份厚厚的密折,只是脸上有些迟疑,这份密折里所记录的事,每一个都是惨绝人寰的,哪怕是十恶不赦的人看了,也会动容,何况是主子呢。
楚宇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满腔的恨意尽数掩下,再次睁眸时,冷芒乍现,淡漠平静,但两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表像,主子心里其实还是非常愤怒的。
“出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楚宇晨取过密折,冷冷下令。
魑离与水凌躬身告退,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哐啷……”大门合上,水凌与魑离心里依旧起伏不定,几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水凌更是怒瞪一眼魑离,“你给主子什么密折,既然知道她这七八年来过得不好,还给主子那份密折,你不是存心找茬吗?”现在苏婕妤可是皇上的女人,让皇上看着自己的女人曾经被那啥啥啥的,心里能好受吗?
魑离翻了一个白眼。
当他愿意给呢,他也不想给,可主子都下令了,事无巨细,全部都必须查出来,他都已经暗中删减了许多好不好。
“怎么办?主子会不会直接挥兵攻打天凤国?要是真的打起来了,楚国还有这么多烂摊子,都怪你,就算要禀告,也得等把楚国的内忧先给解了,再去说,你现在说什么说啊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下月初一就要动手了,这才差几天,七天啊。”
魑离又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也怪他?
他只是奉命行事啊。主子又不是冲动的人,他自然能够分析得出来形势轻与急,重与缓,又怎么可能马上挥兵天凤国。
杨家……杨家……真是可惜了。曾几何时,他也以杨家众人为榜样,只盼着能够跟他们一样优秀,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活下来的九小姐,却惨遭如此凌辱。
魑离眼神一闪,沉封的记忆涌入心头。
那时,他与哥哥魑影只是失去父母的孤儿,到处流浪,四处乞讨,受尽冷眼嘲讽,那一次,他跟哥哥饿得不行,偷了一个肉包子,险些被活活打死,好在,杨家三少路过,救了他们,不止给他们银两衣裳,还把他们接到军营,请夫子教他们读书习字,教他们练武强身,教他们为人处事,他们这身武功,便是杨家三少教的,如果没有杨家,他跟哥哥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吧,又怎么会有今天。
魑离眼眶一热,当年的话,依稀缭绕在耳边。
“我们想回楚国了,虽然您对我们很好,虽然天凤国也不错,但您教我们,做人不能忘本,更须熟记忠君爱国,我们家在楚国,我的根,也在楚国。”
“时间过得真快,你们都这么大了,回去吧,记得,你们这一身武艺是来报效国家,报效百姓的,万不可仗势欺人,胡作非为。无论何时,切记,精忠报国,仁善至孝。”
“那万一天凤国跟楚国要开战,我们……我们又去楚国投军了,将来两军对战该怎么办?”
“各为其主,上了战场便是仇敌,下了战场,你我还是兄弟。凡事以国为重。”
“……”
魑离捂上自己剧痛的心。
当年杨三少待他们亲如弟弟,一言一语,多年来始终缭绕在脑海,不敢忘记。当时杨三少忠君爱国,义无反顾,何等英雄,却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
他们现在还没有报恩,杨家就没了。这么多年了,他们竟然都不知道杨九小姐还活在人世。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把杨九小姐救出来的,那可是杨家最后一条血脉了。
以前他不知道便罢了,从今以后,他誓死保护杨九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无论是谁,都别想再伤害杨九小姐。
至于轩辕锦泽,他早晚都会报仇,他等着那一天,杨家英魂的鲜血,不能白流。
“喂,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水凌捅了捅魑离,不会是说他几句就不开心了吧?这么小气……
魑离瞪了一眼水凌,鬼魅的身子一闪,如疾风掠影消失。
水凌摇了摇头,暗道一声:怪人。
一天,整整一天,楚宇晨都呆在御书房里,人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但下人们纷纷猜测,皇上这会儿定是心情不佳,否则又怎么会大雷霆在里面砸东西呢。
想到楚国最近生的事情,众人多少明白了些什么,皇上肯定是因为天凤国的事情生气的吧,也因为镇北大将军不肯出兵的原因吧。
下人们不敢多说,只能小心的侍候着。
水凌一直候于门外,心里万分担忧楚宇晨。这些日子以来,主子对苏婕妤是什么态度,他都看在眼里。苏婕妤遭受这么多磨难,主子如何能够不气。
“哐啷……”一声,紧闭的大门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推开,走出一个天神般俊美尊贵的九五之尊。
众人齐齐跪下,以示尊重,虽然他们不敢抬头看楚宇晨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神色,但是无端的,他们感觉皇上很平静,平静得有些不正常,一股股冰寒的肃杀之气,自他身上传出,冻得他们齐齐打了一个冷颤抖。
“主子。”水凌小心翼翼的道,“天色已黑,属下马上让人摆膳。”
“不用了,摆驾沁香阁。”楚宇晨脸色平静,一手在前,一手负手,拳头轻握,然而,水凌敏感的看到楚宇晨的骨结上都有血迹,怕是愤怒之下,拍碎桌椅所留下的伤痕吧。
水凌不敢多说,立即摆驾前往沁香阁。
贤良宫。
贤妃焦急的来回行走着,眼里阴鸷一片。
她有身孕了,可是皇上都不关心,没有赏赐,没有开心,没有慰问,更没有来看她,这算怎么回事。
“青儿,你说,皇上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知本宫怀了身孕,却迟迟不来看望本宫,是不是皇上压根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娘娘,您多虑了,您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皇上怎么可能不来看望您呢。”青儿惶恐的道,与寝宫里伺候的下人们一样,全身紧绷着,就怕贤妃突然大雷霆,又拿她们出气。
贤妃拿起茶杯,砰的一声砸向青儿的脑袋,直把青儿的额头砸得鲜血淋漓,暴吼道,“什么皇上最宠爱女人,自从苏沁,还有乔书棋那个贱人进宫后,皇上什么时候来看本宫了,一次,就一次,皇上只来看过本宫一次,现在,现在本宫怀了他的骨肉,他连问都不问一声,国家大事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他一天到晚都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