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有财不知道啥时候站起来的,直到漫天的大雪将他的衣服染白,眉毛跟头上挂满白霜。
他木呐呐地,漫无目的在路上走,一步一挪。
最近的一段日子,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就是金哥和玉妮。
现在两个娃没了,可该咋活。
他不知道两个孩子跑哪儿去了,或许被红巾军跟鞑子兵俘虏,或许跑远了。
被俘虏还好,至少不会饿死,毕竟是孩子,士兵们不会难为他们。
可万一逃出去,兵荒马乱的,还不照样是饿死?
于是,他打起精神,一路走一路寻找。
一直到元至正十四年,他仍旧没有找到,自己再次沦落为乞丐。
身上有银票不能花,因为那张银票是山西一家钱庄的。
这家钱庄在山东河南跟两淮没有分店,只有苏州跟杭州有。
他也不敢远走,担心两个孩子在附近受苦。
就那么找啊找,寻啊寻,又找一年。
起初,马有财在湖北讨饭,将湖北的北部找个遍,后来脱脱跟陈友谅正式交锋,湖北的红巾军节节败退,一路向南,他又往南找。
元至正十五年的春天,他的样子变得更加邋遢,头很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胡子也很长,完全沦为了乞丐。
他见人就打听,问人家有没有看到俩娃,男孩十来岁,女娃七八岁,长得很齐整。
可大家都摆摆手,懒得搭理他。
马有财彻底死心了,觉得金哥跟玉妮不是被人杀死,就是饿死了。
于是,他的事业心再次雄起,准备投军。
他拖着棍子一路从湖北来到淮北,穿过朱重八的防地,来到了濠州。
赶到濠州的时候,已经是十五年的夏天了。
他带着身上的大印,来找刘福通,希望刘福通再次启用他。
此刻的刘福通已经是大宋国的丞相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来到门口,门子不让他进,瞧见他就轰,说:“去去去,哪儿来的乞丐,一身臭味,别脏了我们丞相府门前的狮子。”
马有财立刻拿起珍藏的大印,交给了门子。
门子瞅到大印,才知道他是从前的淮北巡抚,于是问:“马大人,你咋混成这个样子了?”
马有财说:“一言难尽啊,元宝山被张士诚攻破,我没办法就逃了出来,沦落为了乞丐,我想继续为丞相效力。不知道丞相大人在否?”
门子说:“那可不巧了,丞相不在,上朝去了。”
“好,那我就在这儿等他……。”于是,马有财就坐在了刘福通的家门口,等着他回来。
此刻,偏赶上刘福通的女人蕙娘出门回来,一眼瞅到了他。
蕙娘勃然大怒,怒斥门子:“怎么让一个乞丐停留在家门口,你们是干啥吃的?”
门子吓得赶紧跪倒,祈求宽恕。
马有财却冷笑一声:“你现在达了,成为了丞相夫人,忘记了老相好!!”
蕙娘一听,声音很熟悉,仔细一瞅掩着嘴笑了,说:“我当是谁?原来是马大人,你……咋混成了这副摸样?”
女人又好气又好笑,当初的马有财何等威风?在淮北呼风唤雨,是刘福通手下的能臣。
可现在却沦落到了讨饭的地步。
她曾经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表婶,当初蕙娘就是马有财从钱大宝的手里抢走的,再后来才跟了刘福通。
当初的情义没了,亲戚关系也没了,女人觉得愧疚,产生了怜悯。
马有财说:“我混成这个样子,全都因为你,不是你当初抛弃,我何至于这样?”
蕙娘说:“既然是马大人到访,怎能让他在门口做冷板凳?应该请进家里,好酒好饭招待。”
于是,女人立刻吩咐下人,将老马请进家里,先是理了,然后洗了澡,最后给他换上了锦衣绸缎。
蕙娘知道他喜欢鸟毛扇子,特意派人上街,买了一把鸟毛扇子给他。
中午的时候,女人还安排他吃饭,马有财吃饱喝足没走,还是在等刘福通。
刘福通是黄昏时候回来的,那时候的马有财已经洗漱干净,立刻来见他。
“参见丞相大人!!”
刘福通抬头一瞅,心说:窝草!这不马有财嘛,这孙子从哪儿掉下来的。
“马有财,怎么是你?”
“禀告丞相,正是在下。”
“你可知罪?”
“属下不知何罪之有。”
“元宝山丢了,你还有脸来见我?”
“丞相,元宝山丢不丢,不管我的事儿,那是军队的事儿,我只是管理一方百姓,是文官,攻城掠地是武将的事儿。
您把元宝山丢失了,不能怪在我的头上吧?
身为大宋的官员,我没有失节,没有投降,宁可做叫花子也没有辱没明王,请问何罪之有?”
马有财可非常不简单,口才了得。
如果在太平盛世,他必定有一番作为,可赶在战乱年间,他就有点招架不住了。跟陈浩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刘福通被问得面红耳赤,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