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这荒芜偏僻的地方,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却格外有力,一直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了聂然的心底。
一时间,后车厢内两人静默无话,却在漆黑中互相对视着。
狭小的空间里,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声,又一声。
聂然气息很是平稳,感觉上并没有任何的混乱或者是不稳。
可以说,她不为所动。
然而,那双隐藏在夜色里的一双眸色深处却有着细微的情绪在起伏波动着,甚至隐隐变得汹涌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聂然率先偏过头,坐正了身体。
她坐在那里,握拳的双手用力、再用力。
喉间滚动了好几次,强压着嗓音的异样,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最终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开了口。
“我不守规矩,做事又过激,不合群,甚至连自己人都会毫不犹豫动手,陈氏姐妹被我一个打得毁容,一个送去了精神病医院。还有,芊夜她也被我亲手一枪打死了。”
“我喜欢独来独往,向往自由,不喜欢那里的生活,觉得枯燥又单调,就连留在那里也是为了一个目的才不得已的妥协。”
“我对待除了周围的几个人,和其他人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带着一层面具与他们交流,从不付出真心,对于那边的团队合作和团结一心更是嗤之以鼻,也不会为了对方去死,甚至如果可以,我会为了自保,将对方推出去,让对方替我去死。”
说到这里,她压抑着的嗓音中是一声短促的自嘲,“你应该知道,我不只是说说而已,我是真的把人推出去过,那个人……”停顿了几秒,再继续道:“那个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每天靠着呼吸机,无数的药水和药物维持着基本的生存。”
看,我就是这么的糟糕。
我和部队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对部队的战友情更是不屑一顾。
我从不给予真心和信任。
我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甚至算计着一切。
只为了达到所有的目的。
她的话语轻而小,“这才是我,真正的我。”
所以,你看清楚了吗?
就为了这样糟糕的我,你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吗?
还要为此不惜丢掉自己的光明的前程,以及最为重要的生命吗?
她的手紧握地放在自己的腿上,指甲早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内,她用这微小的疼痛在不断的提醒着、控制着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覆盖在了她那握紧成拳的手上。
那宽阔的大手轻握了握,阻止了她自虐的行为,然后反手一把扣住。
聂然愣愣地盯着腿上那两只互握的手看,随即才反应过来,想要将手抽离出来。
而霍珩似乎早已知道她会这么做,一把就扣紧。
两只手十指紧扣,迫使聂然无法挣脱开。
在轻轻的挣扎中,霍珩开了口,他的声音低而诚恳,“我只知道,你……”
话才刚起了个头,突然被远处一阵车子的引擎声给打断了。
聂然和霍珩两个人同时一惊,朝着车外望去。
只看到一辆辆黑色轿车从很远的地方疾驰而来。
明晃晃的车灯直逼他们而来。
霍珩立即焦急地催促着她说道:“他们来了!快,快走!”
说着就要替她拉开车门。
聂然顺势推门要离开。
可当一束灯光笔直地朝在了她的脸上时,她的手顿时松开,语气是别样的冷静,“已经来不及了。”
车子的引擎轰鸣而来。
前后两边的车子将他们快速的包围了起来。
来回交错的一束束光线聚集在了他们所在的车内。
假如她这个时候盲目的冲出去,只会被乱枪打死,还不如坐在车内。
霍珩一看这结果,他忍不住低声爆了一句,“该死的!”
就迟了一步,一小步而已!
两个人重新坐回了车内,看着远处那几个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跑了过来之际,霍珩深吸了口气,沉冷地道:“等会儿你不要乱说话,一切由我来,听到了吗!”
坐在身侧的聂然不言语。
对于无法做到的事情,她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回答。
就这种情况之下,怎么可能都由他来。
霍珩现在的处境只怕自身都难保了。
四周被包围的那群手下很快就涌了过来。
他们看车内有人却不做任何的挣扎以及反应,先是迟疑了几秒,最终那群人一窝蜂而上,将后座的两扇车门全部打开,枪支全部对准了里面的那两个人。
随后赶过来的陈叔挤进了人群,在看到霍珩坐在其中后,这才大大松口气,低低喊了一声,“二少!”
此时,坐在霍珩身边的聂然往前倾了倾身,友好地对陈叔打了一声招呼,“陈叔,好久不见。”
陈叔的视线一转,在光线下当他看见那张阔别三个多月的那张脸,以及那身原本属于阿骆的西装时,他神色一片愤然,“果然是你!”
当他听到达坤说是女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二少的身边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孩子接触过,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会被一个女孩子这样带走。
更何况当时他是坐在后面,而且明明有机会呼救,但他却不做。
很明显他是自愿跟着走的。
能让他自愿走的,又是一个女孩儿……
最终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曾经打死了阿豹的女孩子!
这人私下派人追查,最终只查到她叫叶苒,专门替雇主潜入对方公司窃取各种商业秘密,偶尔也会看心情接各种暗杀任务,不多,但基本百分百完成。
在道上也算是有些名气。
不过这三个月里面,他无论派出去多少人,都没有关于她的一丝消息,就好像是人间蒸了一样。
现在这样凭空冒出来,还以这种方式把人给劫走,难免不让他心里又对这个人警惕了几分。
聂然嘴角带着一缕笑,姿态从容悠闲,“陈叔真是厉害啊,在不是自己的地方还能如此速度的找到我。”
反倒是身旁的霍珩神色严肃凛然,眼都不抬一下地冷冷道:“陈叔,她是我叫来的,现在放她离开。”
聂然侧目,眉轻皱了一下。
这是要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了?
这家伙,真是为了成全自己命都不要了!
站在车外的陈叔眉头紧锁着,没有马上应答下来。
霍珩见门外的人没有一点反应,深邃的眼微沉了下来,“怎么,我的话没听懂吗?”
“二少,这恐怕……不行。”陈叔一脸为难地说道。
霍珩心里很是焦急,时间再拖下去对聂然只会越来越糟,可脸上却不露出分毫,反而语气冰冷地提醒着,“陈叔,我看在你是父亲身边的老人,敬你三分而已,但谁是主子,你最好分清楚。”
他眼底冷厉的犹如锋利的刀刃,只一眼扫过来,就让人心惊。
陈叔无奈地站在车外,弯着腰,恭敬地道:“已经惊动达坤了,他下令要把人抓回去。”
霍珩听到这一句话,视线缓缓地扫视了一圈车外的人。
的确,人群里除了阿骆,其他全部都是陌生的脸。
他对着其中一名为的人冷声地问:“她是我的人,也要抓吗?”
那名手下点了下头,“抱歉二少,我们坤哥有令,人我们必须要抓回去。还有,坤哥说请二少也一并回去。”
虽然嘴里说着各种抱歉,但举止投足间却不见任何一丝一毫的歉意。
将整辆车包围住的那群手下每个人手里的枪支并没有挪开,依旧对着他们两个人。
显然不曾将他放在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嚣张的气焰。
霍珩在看了前后那一支支黑洞洞的手枪对准了自己和聂然之后,他知道再多的挣扎也只是徒劳,要想让聂然能够安全离开,只能回去亲自和达坤再聊上一聊。
“既然坤老大这样说了,那就回去一趟吧。”
陈叔听到他这话,对着阿骆使了一个眼色,收到信号的阿骆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正准备动引擎时,为的那名手下又再次开了口,只是这回并不是对霍珩,而是聂然。
“这位小姐,请你坐另外一辆车。”
坐在霍珩身边的聂然抬头,眼眸轻眯了起来。
这一坐,恐怕是不太好再见霍珩了。
很明显,霍珩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口拒绝,“她是我的人,自然是和我一起回去。”
“不行,坤哥说了,这位小姐能私下把二少带离,属危险行为,为防止再次生什么意外,她必须要和二少单独分开。”为的那名手下神情冷漠地说道。
“我是自愿跟她走的,算不上危险行为。”霍珩面不改色地说道。
“坤哥是这样下令的,我们只是执行,希望二少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属的。”
霍珩眉眼染着几分寒意,“如果我一定要为难呢?”
“那么,抱歉了。”
为的那名人一说完,身边的那群手下立刻将枪支抬高了几分,齐齐对准了车内的人。
瞬间,整个场景陷入了一种压抑的紧张之中。
站在车门外的陈叔一惊,立即怒斥道:“你们在干什么!二少这可是你们老大请来的客人,你们这样做,不怕被你们老大责罚吗?!”
那群人对此不为所动。
为的那名手下回答:“一切只听坤哥命令。”
在被枪支完全包围的情况下,车内的人根本没办法逃跑。
坐在车内的聂然觉得,既然已经逃不掉了,那就顺势而为吧。
“好了,不就是分开坐车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一会儿见。”聂然拍了拍霍珩的肩膀,示意他淡定一点。
随后就在那群人的注视下,从车上走了下来。
霍珩坐在里面,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伸手抓住她。
可站在门外的聂然一个眼神过来,硬生生的逼得霍珩那只手无法抬起。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那群人离去。
车子重新启动,几辆车朝着公馆行驶而去。
一路上,霍珩神色冷峻异常,路灯的明灭之间,更是显得五官无比的冷硬。
直到车子缓缓行驶进了公馆,车内窒息的沉默也在霍珩下车的那一瞬,缓和了些许。
陈叔将折叠椅拿了出来,搀扶着他坐进了椅子内,推着进入了公馆内部。
一直坐在大厅里的达坤看到霍珩出现,笑着鼓掌迎接了上去,“哈哈,二少,欢迎你平安归来,你可不知道你这一走丢,把我给担心坏了。”
霍珩被陈叔推了进来,俊朗的眉眼此时一片阴沉之色,“是吗?那还真是多谢坤老大这么用心的寻找。”
达坤并没有听出其中的意味,也许他可能听出来了,不过是装作听不出的样子笑着摆手,一脸谦虚地硬撑:“客气什么,你是我的客人,我当然要尽心尽力的把你照顾好才行。”
站在后面的陈叔神色并不怎么好看,语气中带着怒意,质问着,“可坤老大也不应该照顾的让手下直接拿枪顶着我们二少的头吧。”
“什么?有这种事?”达坤对此很是惊讶,随后便对着身后的那两个手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的那名人低了低头,很是恭敬,“对不起坤哥,我们只是按照您的命令把那个女孩和二少分开,以免再生事端,可二少不允许,为此才不得做出了这种事情。要是惹得二少不高兴,我愿意受罚。”
达坤听了之后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么点小事儿啊。二少,我这些手下脑子比较笨,但好在还算忠心,还望你能卖我个面子,不要计较了,如何?”
他这次带来的都是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手下,怎么可能会为这点小事情去处罚这群人。
面对达坤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小事,陈叔显然不买账,他刚张嘴要说,霍珩就抬手制止了他。
接着便抬眸对着达坤道:“那么坤老大不如也卖我个面子,把那个女孩子放了。”
“放了?她可是劫持你的人,怎么能放了?”达坤扬了扬眉,忽的玩味儿一笑,“二少不会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就心软了吧?还是在车上和人家交流出感情了?”
在说到交流两个字的时候,他咬字格外中,似带着深意。
加上他那调侃玩笑的神情,难免不会让人想到别处。
尽管这样,霍珩还是神色淡淡,径直地对他说:“那只是个误会,请你把她放了。”
达坤像是很意外地哦了一声,那声音微微扬起,“误会?你的意思是,二少是自愿跟着那个女孩子走的?”
“是。”
“不是!”
陈叔和霍珩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齐齐说了出来。
达坤听闻,禁不住笑了起来,“这到底是还是不是?要不是,我可就解决掉她了。”
霍珩被他这么一激,言语中带着一定的力度,“是!”
陈叔当下低垂着头,眉头纠结着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下,糟了!
而站在对面的达坤像是陷入了某种纠结之中,他自言自语地道:“不是看中人家,却又主动愿意跟着她走,为此还不肯告诉陈叔,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难道是……”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用一种深意的眼神望着他。
霍珩神色不变,依旧那样的淡然。
可心头却因为他这半句话,有些微微提起。
半响之后,就听到达坤说了一句,“难道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紧接着就爆出了一阵酣畅的大笑。
坐在轮椅里的霍珩原先微微紧绷起的肩膀松了松,英挺深邃的五官没有一丝动容。
站在那里笑得很是大声的达坤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收敛了几分,但依旧笑着道:“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不知道霍家一共就只有三位少爷。不过……”
他转身坐在了沙上,将腿交叠着大喇喇地搭在了茶几上,脸上的笑容不变,“不是你的女人,也不是你的妹妹,那么不知二少能不能给我解个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