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克伊川之后,洛阳城已经直接暴露在革命军的兵锋之下了。
在洛阳,从上个月起,市井见就流传起了关于黄自得的事情。真的假的混在一起飞满全城。虽然有洛阳分巡道、河南府知府和洛阳警备总兵会衔布告,严禁谣言,但谣言却越禁越多。文武衙门一开始还想要管一管,但是根本就管不过来。而且,因为饥荒,洛阳城中也有大批的饥民,这些饥民,并不是逃荒的流民——洛阳城根本就不会允许这些人进城——而是土生土长的洛阳市民。每天清早,城里面都要往外面拖出去上百具尸体,都是死于饥寒的市民,其他更多的人也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官府知道,这些人其实已经不是能用“死”来吓住的了,所以也不敢管得太紧,生怕因此而激起民变。另一方面,如今在挨饿的甚至已经不仅仅是城中的普通百姓了,就是衙门中的一些地位低一点的小吏,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实际上,一部分关于黄自得的消息就是从衙门中传出来的。
和往年大不同的是,往年飞进洛阳城中的各种谣传十分之九都是对什么“流寇”用石臼把人连着骨头捣碎做成肉饼吃,什么“流寇”不准女人穿衣服,以便于他们随时淫辱之类的东西,但近来的种种传闻却十分之八九都是说黄自得的人马如何只杀贪官,不杀百姓;如何开仓放赈,救济饥民。以及“我朋友”,“我亲戚”都分到了多少多少的粮食,全家都得以活命等等等等。这些传言都活灵活现的,更何况对于一个落水的人来说,哪怕是一根稻草,都是要紧紧抓住的,对于那些快饿死了的人来说,黄自得的传说,便是这根稻草,他们又怎么会不相信?
除了有关黄自得的传说,最近又有一种新的流言出现了。而这种流言更是让洛阳的官府担忧不已。这流言便是有关福王的流言。
市井中纷纷传说,先帝的时候,穷天下以富福王。福王府中的粮食多得都在那里霉变质,钱多得用不完,串钱的绳子都烂掉了,金银珠宝堆积如山。如今洛阳饥荒,本来福王只需要拔根汗毛出来就可以救了大家的命,可是他就是不肯,反倒是希望大家都死了,他好侵吞大家的房产田产。
分巡道王胤昌的轿子从萧条的街头经过。远远的一阵歌声传入了他的耳朵。“吃他娘,穿他娘,打开大门迎顺王,顺王来了不纳粮!”王胤昌一听,顿时大怒。便想要叫身边的衙役赶紧去抓人,但是想想刚刚和总兵王绍禹的谈话,又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却什么命令都没有出去。
就在刚才,洛阳总兵王绍禹和他以及知府冯一俊一起商议洛阳的城防。
“洛阳难守。”王绍禹道,“难守不在于贼,而在于兵。我手下的这些兵,已经有整整一年都没有拿到过国家的饷银了,士兵们背地里都是骂不绝口。如今有些士兵骂起朝廷来,都已经不避着军官了。末将也不太敢管。他们的手中都有刀枪,要是管得激烈一点,只怕顿时便有兵变!近来受到流言的影响,他们都说:‘福王的金银多得没有数,钱串儿都朽了。咱们却一年没有饷银拿,哪个王八蛋替他卖命守城!’末将受朝廷恩典,为国家尽忠而死,乃是本分。可是我手下的将士不肯用命,叫我如何守城?末将就是死了,又有什么用?如今不要说和黄自得打,便是生了民变,我手上这些兵也未必能出力镇压下去。”
几个人商议了一番,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去找福王求助。只要福王能拿出一些钱粮来,让士兵们有了粮饷,士兵们才可能肯卖命,但是福王别的都还好,就是在钱财上格外的吝啬,要找他要钱,却并不容易。
这样想着,轿子一转,却已经到了福王府的门口……
自从扶乩得到了那样的批语之后,福王的心情便越的不好了。当天他一整天都沉着脸,到下午,甚至因为一点点小事情,便打死了一个丫鬟,弄得满王府的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会一头撞在福王的刀子上。
到了晚饭之后,福王将邹王妃和世子都留了下来。道:“滈池君的那个判词,你们怎么看?”
邹王妃并非福王的结的妻子,而是续弦,她一向有些怕福王,此时自然不敢胡乱开口。倒是世子先开口道:“父王,那个老道会不会是骗人的?我家有钱,便有很多家伙眼睛通红通红的,只想要从我家骗钱出去。”
福王摇了摇头道:“这老道请下来的的确是正神。我家也有道法司的供奉,他们和一般的道士不一样,乃是依托于朝廷龙气来修炼的。他们虽然没法请到神明,但是判断是不是正神还是不会错的。”
“那要不我们拿出一点钱来?”世子道。
“拿出一点钱来?”福王却突然愤怒了起来,“拿出一点钱来,你说得倒容易!我也不是真的舍不得这点钱,但是这种事情一旦开了一个口子,后面就是一连串!你后面都拿出钱来?”
“这……”世子,“要不我们和他们说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福王冷笑道,“下不为例的东西最后变成了惯例的不知道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