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这座城市,主要的代步工具已经泾渭分明地划成了两个阵营。早高峰的时候,有私家车的人们在短暂的拥堵里摇下窗子,偶尔会从自行车道里看到熟人,他们友好地打着招呼,并不会因为交通工具不同而互相敌视。相反,那时候的人们喜欢自嘲汽车或者自行车的缺点,直到渐渐的,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少,车道上行车的窗子,也都越来越少摇下来。
陈秋风和梅道远都是骑自行车上班的。Z大的校园并不大,比起同等级的其他高校来说,甚至显得有点局促,骑车常速穿行的话,只需要七分四十九秒就可以到达另一个校门,梅道远经常在课堂上说,“这是一道骑车穿校园就可以做出来的题目,非常简单”,总是引起解不出答案的学生们一片哀号。陈秋风骑得比梅道远慢一些,每当梅道远的学生抱怨到他这里来的时候,他就笑笑说:“你们梅老师的速度太快了,我就需要九分三十秒才能骑到。”梅道远朱红色的自行车常年停放在一号教学楼的月季花坛西边,陈秋风的车子则是墨蓝色的,放在花坛对面的玉兰树下,同一个型号,同一家店买的,甚至钥匙都一样。有那么几次,先下课的梅道远现自己的车子被堵在里面拿不出来,干脆就把陈秋风的车骑回家去了,陈秋风便趁着梅道远偶尔在教室后面听课的时候,故意敲敲黑板告诉同学们:“经济学院的梅老师,这个人不像话。”
作为老师,梅道远确实不像话,他不但鼓励学生凑钱炒股,甚至经常说创业才是经济学的唯一实践基础。“经济学院的陈秋风老师,太老土了。”梅道远在自己的课堂上也反驳着,“你们听他的课,最后会变成一个理论空想家。”毕业的时候,梅道远学生们集资的股票账户里净盈利超过一万元,这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简直是天文数字,他们把钱捐给了Z大图书馆;而陈秋风的班里出了十七个保研、直博、出国和破格进入研究机构的学霸,他们和陈秋风的合影,在经济学院办公楼的大厅里,足足挂了五年之久。
尽管梅老师骑车的速度越来越快,题目出得越来越难,尽管陈老师抱怨梅老师的时间越来越多,理论卷子越来越不好答,学生仍旧喜欢他们。Z大经济学院把他们的照片放在一起,印在招生简章最醒目的位置。
直到十几年后的一个秋季,陈一凡入学了,并且只选了梅道远的课。
陈秋风对梅道远的抱怨上升到了顶点,曾经抢过他自行车的同事,现在抢走了他的女儿。陈一凡与陈秋风的关系一直紧绷,就连梅道远都听说了一些。大学刚开学不久,陈一凡就借口学生会活动,开始常年待在学校。后来她因为要参加模拟企业大赛,而模拟软件只有梅道远的主机里才有密钥,所以频繁出入梅道远家,还一度让陈秋风质疑,这是他的女儿,还是梅道远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