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头点点头,叹了口气,“今儿辛苦你们了,大伙儿的情义,我们心领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就先回去休息,改天我让你们二嫂子三嫂子弄点好菜,再请大家过来吃酒。”
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几串铜板,“这点小钱,大家拿去买点消肿化瘀的药膏来涂,省得让家里人担心。”
众人纷纷道:“大伯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嘛。”
话虽如此,钱还是收下了。
毕竟这一趟大家挨了打是事实,要是老谢头连这几个辛苦钱都舍不得出,大家肯定会有意见。
老谢头吩咐道:“花氏,送送几位兄弟。”
众人客套了两句,便都走了。
花氏送完人插上门闩回来,跟老谢头报备:“爹,人都送走了。”
老谢头吸了口旱烟,淡淡道:“嗯,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屋去吧,跟老二说声,叫他别担心。”
“哎。”花氏应声,怏怏地回屋了。
临走前看了一眼谢保玉,后者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头娃娃。
跟刚出嫁那会相比,如今她整个人都瘦得皮包骨头,像纸片人似的,好似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吹倒。
花氏想安慰几句,又顿住了,最终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屋子里很安静,仇氏上半夜清醒了些时候,便又陷入了昏睡当中,刚才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她。
看看时日无多的老妻,再看看枯瘦如柴的闺女,还有瘫痪在床的二儿子,被打破了头的小儿子,老谢头的心沉甸甸的。
这个家,如今真是风雨飘摇,就像摇摇欲坠的朽木,一不注意就能散架。
他很后悔,今儿这步棋走错了,不该一时冲动,带人去霍家村讨公道,将闺女陷入眼下这种两难的境地。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老谢头吧嗒吧嗒抽了一袋旱烟,这才抬头,对谢保玉道:“玉儿,先回你那屋去睡吧。屋子一直给你留着,你两个嫂嫂也打扫得很干净。你放心去睡。”
谢保玉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望向了老谢头,声音沙哑地开口:“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谢头打断她,道:“是爹对不起你,事已至此,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谢保玉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又颓然放弃。
老谢头叹了口气,道:“明日一早,你就收拾收拾,回家去吧。我让你二嫂多帮你准备点吃的用的,家里前阵子刚卖了地,得了点银子,我给你拿上点,你拿回家,跟公爹婆母认个错,争取他们的原谅。不管怎样,这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谢保玉绝望了,“爹,我不能自请下堂吗?”
就是被休了回娘家,当一辈子的老姑婆,也比困在霍家那个火坑里强啊。
再不济,铰了头去做姑子,也是一条活路。
如果继续留在霍家,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老谢头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眼神黯淡,声音哽咽:“你还是死了自请下堂这份心吧,你那婆婆话了,你生是他们霍家的人,死是他们霍家的鬼,除非死,否则,他们不会给你休书。”
也就是说,那老虔婆是铁了心要她在霍家当一辈子的下人,把她当一辈子的免费丫头使唤是吧?
这是要断她生路啊!
这一刻,谢保玉的心拔凉拔凉,笔直地坠了下去,坠入了无边的深渊和黑暗当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当姑娘家时住的屋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床的。
她抱着被子坐在那里,浑身冰冷,宛如堕入寒潭,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
一灯如豆,窗纸上倒映着她瘦削单薄的身影,孤孤单单,凄凄惨惨。
这是她的家!
她曾经以为,可以给她一辈子依靠的家!
冷了,给她温暖;渴了,给她水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