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私盐是和朝廷争利,朝廷捉住私盐贩子从来没手软过,砍头如切萝卜一样,因此,贩私盐是风险极大的行当,为了生存,自有许多规矩,办事也就极为隐秘。孟殊所建飞鹰堂,也借鉴了不少私盐贩子的办法。
两人在屋内坐定,吴七郎恭敬地道:“末将得到急令,要运一批河中盐到灵州来。路途为躲避延州军,耽误了一天,依令在城外等到天黑才进城。”
紧急调运河中盐到灵州,正是侯云策之命,不过,他只说尽快准备一批河中盐,并没有规定具体时间。
侯云策若有所思地看着吴七郎,问道:“大林朝有多少贩盐人?”
“贩盐人分为三大帮,最大一帮在海州帮,海州帮大龙头姓李,自称李狂生,手下足有三千多人,有海船数十只,散布在沧州、登州等地,另一帮是汉中帮,有一千多人;还有一帮是郑州帮,龙头老大巴仁就住在中牟县境内,他心下也有近两千人,由于有了节度使支持,郑州帮现在蒸蒸日上,抢了汉中帮不少生意。”
侯云策心道:郑州和大梁很近,这些私盐贩子又皆是亡命之徒,而且组织严密,若控制在自己手中,也算是一支奇兵。他当过郑州防御使,对于郑州私盐帮的情况略知一二,问道:“郑州帮龙头老大还是巴仁吧?”
“正是。”
“听说你们均称巴仁为巴大哥,巴仁重病已有数年,说不定哪一天就一病不起,七郎想不想接替巴仁之位?”
吴七郎不知侯云策何意,连忙站起身来,道:“末将现在是黑雕军步军指挥使,奉命贩盐,不敢有他想。”他素来悍勇,败在侯云策手中心服口服,对侯云策颇为敬重。
侯云策笑道:“这两千多兄弟都是桀骜不驯之人,若没有一个服众的龙头老大,不知要生多少事出来,七郎本是巴大哥的结义兄弟,接替巴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希望你去当这个龙头老大,把郑州帮掌握在手中。”
昏黄的油灯“噼啪”爆响一声。
吴七郎听侯云策说得认真,不似玩笑之语,“我们和巴大哥是八人结义,我排行第七,巴仁还有两个儿子,郑州帮龙头老大之位,恐怕很难落在我的头上。”
“私盐帮主之位,向来能者居之,七郎经营西北盐务,功劳甚大,巴仁是明白人,上一次我在郑州筹粮,他就捐了不少,他应该能够想通其中关节,若实在想不通,我可派人点拨于他。”
巴仁是郑州帮老大,面对官府之时则是地方乡绅,和朝中人物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侯云策在郑州任防御使之时,巴仁还曾经拜访过侯云策,也曾为灾民捐献粮食,凡是家大业大者,做事必然三思而行。反而较为流民更容易受到权贵地控制,所以,侯云策有此言语。
和吴七郎随意聊了一会,了解私盐帮的一些逸事,侯云策就从吴七郎处回到侯府。
内院大门虚掩着,侯云策轻轻推开院门,就听到小清稚嫩地哭声,师高月明低声用党项语哼着听不太明白的歌谣。师高绿绮端着一个盆子从房内出来,没有注意在侯云策站在内院,“哗”地把水倒在一个排水洞内,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些什么。师高绿绮是一个伶牙利齿的女子,说话地速度极快,就如爆炒豆子一样。侯云策只会一些简单的党项语。师高绿绮说得又快又急,侯云策一句也没能听懂。
师高月明在屋内高声说了一句,师高绿绮仍然快速地咕噜了几句,才转身进屋。师高月明这一句侯云策听懂了,师高月明是让师高绿绮别说了。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虽说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师高月明很少用这种口气和师高绿绮说话。
七月天气颇为闷热,内院高墙耸立,外面是黑雕军亲卫,安全没有任何问题。师高月明的房门半开着,侯云策站在院内,恰恰看得见师高月明身影。
师高月明抱着侯小清,在房中来回地走动,只要师高月明停下来,侯小清就会哇哇大哭。师高月明温柔地唱歌。凝神地看着熟睡中的小清。师高月明这个神态侯云策颇为熟悉,侯云策正待要抬脚,忽然,从师高月明脸上落下一串泪水,直落到侯小清脸上,侯小清浑然不觉,仍然酣睡在母亲怀抱之中。
侯云策练习《天遁功》数年,已有小成。虽说油灯昏暗,可是他视力极佳,清楚地看到师高月明脸上一串泪水,以及她脸上深深的哀愁。侯云策不禁一愣,师高月明性格豁达,即使在最危险地时刻,也是神情自若落落大方,从未在脸上出现过如此伤心的表情。
师高月明父亲安然无事,女儿小清健康漂亮,又没有其他值得伤心之事,为何师高月明脸上会出现如此神情?侯云策想了一会,却想不出头绪。
第二天上午,侯云策请来石虎,商议调团结兵扩充狮营一事。
听完侯云策提议,石虎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侯云策也不说话,靠在胡椅之上,等待石虎说话。
过了一会,石虎缓缓道:“如此一来,狮营实力冠于全军,和里奇部遥相呼应,进可沿黄河南下,退可入阴山,若没有猜错,云帅有了逐鹿中原之心。”
从沧州城外破敌以来,石虎一直是侯云策的副手,参与了绝大部分机密之事,数年来,侯云策收复大蕃浑末部和房当残部、联络里奇部、创建军情营和器械五营,黑雕军渐从千人之伍成长为雄霸西北的强军。在石虎眼中,侯云策逐鹿中原之心揭然若揭。
侯云策没有想到石虎说话如此直截了当,不过,绰号“石佛”的石虎向来出言不虚,他说出这样的话定然经过深思熟虑,就等着他说下文。
石虎紧接着又道:“当令陛下神武,若侯兄要从西北兴兵,恐怕中原大地又要生灵涂炭,反而给胡人可乘之机,侯兄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这些话,石虎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如芒刺在喉,今日在侯云策临行前夕,终于说了出来,他是以兄弟的身份说这些话,因此,也不称侯云策为节度使,而如以前一样,称侯云策为侯兄。
侯云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淡淡地道:“石兄如何看待此事?”
石虎直言不讳地道:“侯兄天纵其才,乱世称雄无可厚非,石某必将全力辅佐侯兄逐鹿中原,可是,当令陛下同样英明神武,况且正当盛年,假以时日,大林必将一统山河,侯兄若想兴兵反叛,就是 乱臣贼子,必将祸害百姓而遗臭万年。
石某和侯云策感情极深,此时豁出命来,也要劝解侯云策,若因此丧命也无怨言。侯云策神情复杂地看着石虎,石虎所言句句在理,侯云策一时无法驳斥。他慢慢地道:“这一次我要回大梁,只带少数牙兵。朝廷不变,我也不变,黑雕军将成为西北长城。”
石虎拱了拱手,道:“黑雕军不负君命。”
侯云策本是前朝三皇子,身负家仇国恨,此时成为大林节度使,其立场也渐渐变化。诚如石虎所言,大林陛下林荣是一代明君,若真要起战端,中原涂炭,将为胡族所趁。他打定主意,只要林荣在位,复国之事休提。
至于黑雕军中遍布侯云策的亲信,石虎若有异动也逃不出军情营的眼睛。
(第二百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