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脚刚走,幺妹儿就窃笑道:“嫂子,她家不愿意去,我和柱子去!”
“这么大事,你得想好了。”琴儿紧盯着她提醒道。
“这事不用想!”幺妹儿关上房门,得意地笑道:“要是没猜错,你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
“只说了一半,我怎么不晓得。”
“嫂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去上海既是去照看咱家的产业,也是去投奔薛大人!”幺妹儿越想越激动,竟眉飞色舞地说:“薛大人那可是巡抚大人,跟咱们家的交情那么深,我家柱子去投奔他,他还能亏待我家柱子?”
琴儿自己都没想到这一茬,看着她激动兴奋的样子,不禁笑道:“想想还真是,薛大人不但跟你四哥交情不浅,而且跟咱们同乡。”
“再说上海不只是有薛大人,还有刘山阳刘老爷,年前听柱子说,刘老爷都已经署理上知县了。好像是松江府的一个县,那个县叫啥名我给忘了。”
“这么说你们真打算去?”
“既然能照应咱家的产业,说不准还能谋个一官半职,为啥不去!”
“行,你等会儿跟柱子再商量商量,商量好了我帮你们跟长生说。他过几天要解运一批钱粮去湖南,正好顺路。”
“用不着等会儿,我这就下去找柱子!”
……
与此同时,韩秀峰正在王千里、庆贤二人陪同下爬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顶,迎着凛凛寒风,遥望着京城方向,聊起一些在城里不方便聊的事。
“吉禄调去了,特木伦、万仕轩也被调去了,据说连王贵生、周长春、顾谨言、崔浩等当年派出去的人都要调回京城,去新设的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做章京。”王千里捂着耳朵,接着道:“崇厚成了三口通商大臣,薛焕兼五口通商大臣,连‘厚谊堂’之前的那些文档卷宗,都一件不少地全运到了那个新衙门。”
不等韩秀峰开口,庆贤就嘀咕道:“用得全是咱们的人,这算哪门子新衙门!”
“什么叫全是咱们的人?”韩秀峰转身看着他笑道:“博川一样做过厚谊堂大掌柜,做大掌柜的时间还比我长,何况被召回去的那些人,本就是朝廷命官,本就应该为朝廷效力。”
“人全召回去又能怎样,我不信他们能干出什么名堂。”庆贤嘟囔道。
“此一时彼一时,咱们之前干不成的那些事,他们现在或许真能干成。其实相比设的那些个英吉利司、法兰西司、美利坚司,我更愿意看到同文馆能早点筹办起来。”
“四爷,听说恭亲王打算延聘包尔去同文馆教授西洋的天文地理和算术。”
“这是好事儿,指望林庆远、张得玉那些半路出家的通译,能教授出个啥?”
“四爷说得是,毕竟术业有专攻。”王千里微微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在铸印这件事上,恭亲王和文大人耍了个滑头,皇上虽恩准了,但心里一定不会痛快,郑亲王、怡亲王和肃顺也一定有想法,我敢打赌,接下来热河跟京师这两帮人,只会越闹越凶。”
韩秀峰下意识问:“铸印?”
王千里连忙解释道:“既然新设了个衙门,就不能没官印。结果衙门虽叫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可恭亲王、桂良和文大人竟以说起来太绕口为由,奏请把‘通商’二字去掉,铸‘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之印。”
韩秀峰楞了楞,突然笑道:“虽只去掉两个字,但这个衙门今后所管的事却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京里的文武百官都说,总理衙门今后将是我大清最紧要的衙门,毕竟朝廷今后的大多政令都绕不开洋人,好多事都得跟洋人商量着办,天津等地的官员甚至一见着洋人就尊称‘洋大人’,也不管见着的洋人究竟是何身份。”
韩秀峰沉吟道:“矫枉过正了。”
“谁说不是呢,”王千里轻叹口气,接着道:“这么下去,这个总理衙门不只是能跟军机处平起平坐,说不准真会压过军机处。”
“肃顺往军机处不断塞人,好不容易掌控了军机处,结果恭亲王、桂良和文祥另起炉灶,肃顺他们一定不会高兴。”庆贤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说。
“不高兴又能怎样,”韩秀峰摸着嘴角,苦笑道:“他们是没想到洋人竟如此‘好说话’,只要答应了洋人提出的那些条件,洋人真就退兵了。他们成了贪生怕死之辈,留守京城的那些王公大臣因为‘忍辱负重’成了大功臣。”
“恭亲王他们现如今是有恃无恐,谁要是不高兴,一句‘你有本事你来’,便能把肃顺等人的嘴堵上。”庆贤禁不住笑道。
王千里却笑不出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四爷,在京里的那些人看来,郑亲王、怡亲王和肃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可在他们眼里,咱们又何尝不是!”
庆贤岂能听不出王千里的言外之意,下意识抬头道:“四爷,百龄兄这话有道理,您现如今已是加兵部侍郎衔的二品大员,再不早作打算,很难说将来会不会被人责难。”
见庆贤把话挑明了,王千里禁不住拱手道:“四爷,我知道您打算两不相帮,可两不相帮就是把两边全给得罪了。这些天肃顺大人差人捎来四封书信,文大人差人送来六封,您不能总不拆看。”
韩秀峰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紧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问:“千里,有没有人给你写信?”
王千里被问住了,楞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尴尬地说:“禀四爷,千里这些天也收到过几封,有行宫那边的,也有京城的。”
“那你打算往北走还是往京城走?”
“四爷,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您!”
“千里,你跟我不一样,你大可不必如此。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觉得哪边更有前途就给人家回信。”
“四爷,在人家眼里我王千里算什么?之所以给我写信,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真正看重的是您!”
韩秀峰沉思了片刻,一边招呼二人下山,一边苦笑道:“二位,我跟两边的渊源你们最清楚不过,他们闹成这样,我帮谁都不合适。可要是两不相帮,将来真可能会像二位担心的那样,把两边都给得罪了。”
“所以说得早作打算!”
“我打算生病,回去就上告病折。”
“四爷……”
“别劝了,”韩秀峰回头看了看二人,笑道:“我韩秀峰以捐纳出身,能官居正二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现在皇上的处境又没之前那么凶险,正是我功成身退的好时候。再说我早就想家了。”
“四爷,皇上一定不会恩准的!”
“究竟会不会恩准,得把折子呈上去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