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宁珞霍地站了起来,几步便冲到了宁珩面前,眼中涌出泪花,“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叫人送个信来!”
“傻丫头,怎么就哭了,”宁珩无奈地道,“大过年的,喜气一点,来,给哥笑一个。”
宁珞咧开嘴笑了笑,眼泪却没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眼前的宁珩看上去比从前更健硕精神了,只是西北的风沙到底在他脸上留下了印记,让那个肆意洒脱的开朗青年成了一名老成稳重的守疆将官。
景昀闻声也从书房里出来了,好友相见,自然是喜出望外,正好,小年夜饭也备好了,一行人便到了花厅里,挨个落座,管家拿出一坛酒来替大家一一满上,说是这里最有名的稠酒,其色白如玉,醇香绵甜,口感极佳。
宁珞眼尖,见卫泗默默地正要退出去,扬声叫道:“卫泗,过来一起吃吧,小年夜,就别拘着什么礼了。”
卫泗的脚步顿了顿,沉默着看向了宁珩,宁珩撸了一下他的头,笑了起来:“你这家伙,在军中不是狂妄的很,怎么到了九妹这里就这样害羞了,来,一起坐下吧。”
卫泗这才坐在了他的身旁,盯着桌上那满满一桌菜瞧了好一会儿,眼圈渐渐泛红。
“宁大哥,珞姐姐,”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自幼遭逢大难,幸好碰到了你们俩,待我犹如亲人,今日这顿小年夜饭,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宁珞怕他自伤身世,赶紧笑着道:“今日难得我们能聚在一起,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来,先干了这一杯,但愿国泰民安、阖家美满。”
众人都举起了手中的酒盅,齐声道:“国泰民安,阖家美满。”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宴席上便热闹了起来,大伙儿觥筹交错,宁珩和景昀交流着治军的心得,余丰东提点他们一些官场的技巧,两名女子负责斟酒问,卫泗虽然寡言,却也能说上几件军中的笑话,一时之间,小小的一间花厅笑语晏晏。
这一顿小年饭一直吃到了戌正,大伙儿才意犹未尽地罢了酒席,宁珞也喝了几杯,双颊绯红,却依然仔细着张罗着他们的住处,将他们一个个安顿了下来。
卫泗年纪还小,宁珞不让他多喝,他看上去还最清醒,便留在了最后,一直等着宁珞忙完了回来。
屋里的残羹冷炙已经被收掉了,烛火跳动着,忽明忽暗,卫泗斜靠在楠木透雕鸾纹扶手椅上,脸上的阴影闪动,凭空有了一种阴鸷的感觉。
宁珞飞快地甩了甩脑袋,把心头这份怪异的感觉抛诸脑后。四下无人,绿竹她们去送人了还没回来,机会难得,她压低声音问道:“卫泗,你那边探查得怎么样了?北周是不是马上要出兵了?”
宁珞清楚地记得,前世北周是在明年也就是盛和十四年的五月出兵的,兵三十万直逼北固城,边疆告急,景昀、宁珩等一众青年将官便是在那一年去了西北,和彪悍的北周兵周旋了三载有余,宁珩在盛和十六年战死,景昀则在第二年大破北周军,斩获军功无数,成就了一代将才。
而这一世在不知不觉中生了许多变化,宁珩早早地便去了北固城,如今经过一年多的历练,在北固城有了些许根基,而景昀也提前了半年到了这鲁平城,稳固边防。
卫泗更是重生而来,想必早早地有了防备,说不准已经和宁珩商量过对策了。
宁珞十分期待地想着。
卫泗没有说话,双眸低垂着,那浓密的睫毛轻掩着双瞳,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宁珞有些着急,催促道:“这事你可不能大意,牵涉到大陈的千万百姓,牵涉到镇守边疆的士兵将官,更牵涉到我哥的生死……”
卫泗抬起眼来,有些委屈地看着她:“我知道,珞姐姐,可是你见了我就问我这些,难道就不能先关心一下我吗?”
宁珞愣住了,前世那些卫泗对她的流言在脑中一掠而过。她从来都不相信,卫泗会对她抱有除了姐弟之外的感情,这辈子曾经疏远过卫泗,也只是希望卫泗会有一个和前世不一样恬淡而幸福的人生,可在此时此刻,她忽然不确定了。
许是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卫泗忽然便笑了:“珞姐姐,我逗你的呢,放心吧,我敢用脑袋和你打包票,这回的北固城必定固若金汤,宁大哥不仅不会有事,说不得就是军功显赫,光宗耀祖。”
“真的?”宁珞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还能骗你?”卫泗傲然道,“北周军的动态我了若指掌,你当我白活了那一世吗?”
方才一闪而过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宁珞瞪了他一眼:“可不能太大意,我瞧着那个谢隽春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谢隽春……”卫泗怔了一下,笑了起来,“他就擅长偷奸耍滑,真要打起仗来,他可不是宁大哥的对手。”
连敌将的弱点都研究过了,看来是真的有所防备了,宁珞这才放下心来,叮嘱道:“这一仗若是有了军功,这奴籍便能想法子消了,从此便是天高海阔,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以你之能,加官进爵也不在话下。”
“在姐姐的心里,我真的这么厉害吗?”卫泗那阴鸷的眼眸弯了弯,仿佛成了这世上最普通的少年郎,心无城府地笑着。
“那当然,”宁珞正色道,“你从来都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定能一飞冲天。”
卫泗那琥珀色的眼中透出光来,那眼神炽烈,双唇微颤,仿佛有什么要脱口而出。
然而一阵轻咳声传来,他眼中顿时一黯。
宁珞嘴角的笑容却扬了起来,转头一看,却见景昀站在花厅门柱的阴影处,正定定地瞧着他们,也不知道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