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胸膛剧烈地起伏,双目赤红。显然,这位以好脾气著称的男人,此刻正强忍着怒气。
他的好友,伯爵兰迪连忙跟进来,二话不说先将太子拉开,用身体挡在两人之间,活像一个人为的屏障。其他侍卫可没有兰迪这么大的担子,苦哈哈地待在一旁,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心中叫苦不迭。
谢馥什么场面没见过,她不但不惧,反倒因为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冷笑一声,正面迎上:“怎么?太子对我有什么不满?”
她的双眼皮很宽,鼻梁高挺,说话时莫名地带着两分冷硬:“还是说,你对我谢家有什么意见?”
兰迪直冒冷汗。
这太子妃也太会挑事了。
一国太子,放弃自己的婚姻自由,选择迎娶敌国仇人的女儿,这行为对于生而高贵的皇族来说,原本就是一种妥协。元帅去世之后,军团叛离,帝*力大减,在面对魔兽侵袭时,不得不依靠共和国的支援。
谢将军作为共和国势头正劲,前途被的各方看好的将星,在几次战役中表现亮眼,帝国选择和谢家联姻,也正是看中谢家的未来。
太子妃这话,正是戳在太子的痛点上。
“你、你……”太子气的浑身颤,被众星捧月似的长大,又被教导君子端方,他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他下意识想要从记忆中找出一个足够压制谢馥的例子,找来找去,竟然只有元帅一位。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好虚张声势地冷声威胁: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谢将军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
谢馥一双冷眼看穿了太子的窘迫,一丝面子也不打算给他留,淡淡道:“人外有人——当然,我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帝国的奥顿元帅。可是……”
她嘴角一翘,露出近乎残忍的笑意:“元帅忠心耿耿,却含冤而死。是你们,亲自折了自己利剑。”
“太子妃!”兰迪终于忍不住打断谢馥。
他担忧地朝太子望去,果然,话还未落,就见太子脸色变得煞白,仿佛刚刚结痂的伤疤被揭开,簌簌地流血,兰迪连忙转移注意:“您刚刚不是说有事吗?”
岂止是有事!
不过是偶尔听到一点太子妃来找茬新宠的风声,太子就立刻脸色铁青地扔下开到一半的会,一言不地匆匆出了宫,留下几位重要的大臣面面相觑。
因私废公,这可不是太子的习惯。看来这位新宠,的确很受太子的喜欢……可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玩物,和太子妃闹矛盾,对于急需要谢家支持的他们来说,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太子正盯着他的新欢。
兰迪不动声色地皱眉,终于,像是现屋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一般,带着些许高傲地,施舍一般地缓缓将视线投了过去,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始至终安静的人的面容——
“希尔!”
兰迪瞳孔瞬间放大,“希尔?”
“你没死,你还活着,你……”
他回来了。
什么不屑一顾,什么高傲,什么居高临下,这一秒都变成了全然的惊骇,他做梦都没想过这个人能回来,那些刻薄的话语,提高的音调、不可一世的脸庞,一瞬间从记忆中深处被翻出来。
见到眼前人,他什么都懂了。
怪不得太子如此在乎,怪不得太子妃的一番话,太子会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这么大的事,您竟然瞒着我们。”
种种情绪混和沉淀,最终,兰迪只苦涩地说了这一句。
太子亦是苦笑。
若他提出要接这人回帝星,恐怕没有人会答应。
“希尔?”
楚乔琢磨着这两个字,这就是原主的名字吗?希尔,在帝国语中是山脉的意思。倒也是,原主是帝国人,起名偏帝国风才正常,那“楚乔”这个名字呢?只是伊恩随口捏造的称呼,实属巧合吗?
不过原主以前到底做了什么,要眼前这人为何见到他,没有惊喜,只有恐惧?
楚乔抬起头。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已经变得全然的寂静,太子,男人,连同“邻居”都屏息凝声地看着他,只是一眼扫过去,楚乔便能感觉到他们的紧张和局促。
“你们……”
明明这场景,每个人的反应都与自己息息相关,可在这一刻,楚乔却像是一个局外人,被无形的隔膜隔离在外。
何等的荒谬。
如果原主还活着,见到这一幕,会不会有几丝欣慰?
“哦。抱歉,”
楚乔神情淡然,“我们说的,我都记不得了。”
·
就像是奋力举起的千斤巨锤骤然落空,这种剧烈的失重感,让兰迪茫然无措,直到与太子一起坐上悬浮车,这才稍稍回过神。
“他……真的失忆了?”
老实说,兰迪并不喜欢希尔。昔日对方身份高贵,又被太子宠着捧着,那人脾气不好,吵起架来连太子都需退让,这样的人,就好像天生就站在顶端,散着炙热的光,令其他人不自觉地仰望。
这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可这种身处低位的自卑感,哪怕他成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也没有丝毫好转。兰迪有时候忍不住卑劣地盼望,盼望着某日那个骄傲的少年,倏然从云端跌落,跌进尘埃,跌到需要仰视他们的地步。
他隐秘的盼望在某一日突然成真——
奥顿元帅被陛下以“叛国罪”击毙于皇宫殿内,奥顿家族成年男子统统被投入监牢,抄没家产,公然议罪,短短半个月,延续半个世纪光辉的奥顿家族拉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