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在赏花宴上,太皇太后看得清清楚楚,江菱一直在远离众人的纷争,连席位都是远远排开的,相比午后的那一场混乱,这样的举动,简直是再明智不过。
很显然,她是个聪慧的姑娘,知道应该怎样避开祸端。
有时候太皇太后甚至在想,如果江菱能一直这样下去,即便是立她为后,亦未尝不可。
但康熙显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否则不会整整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过去,江菱仍旧是个嫔,宫里也从未听到过立后的风声。自己的孙儿喜欢她,太皇太后知道,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居然会这样在意,甚至到了“无可取代之”的地步。
联系到先帝所做的那一幕幕,太皇太后简直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太皇太后半阖着眼睛,捧着那一盏冰凉的茶,也没有让人进来更换。
康熙行礼过后,便站起身,素来幽沉的眼睛里,居然有了一丝顽皮之意。
“皇玛嬷言重了。”康熙笑道,“云嫔未曾出过什么状况。即便是有,也已经被孙儿料理妥当,万万不敢劳烦皇玛嬷大驾。今儿皇玛嬷驾临长春宫,才真真儿是破天荒地头一遭。您瞧,这天寒地冻的,长春宫又空寂寂地冷清,不如孙儿送您回宫可好?”
太皇太后指着他,笑骂道:“‘不敢劳烦皇玛嬷大驾’,你这孩子又在祖母跟前犯浑。”
康熙朝外面望了一眼,天色已经擦黑了,便笑了笑,没有接话。
太皇太后将茶盏轻轻搁下,抚了一下额头道:“好了好了,皇玛嬷知道,你的事儿啊自有你的道理,你自己把握住分寸就好。但今日这事儿确实欠妥,等过会儿,你亲自到太后面前,好好赔赔罪,带着云嫔一块儿去。不过我估摸着,太后应该不大乐意见到她。你自己拿捏罢。皇玛嬷这里唯有一句话:你莫要越过底线,否则我断断容不下她。”
康熙又执了一礼,道:“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道:“回宫罢。”便起身走了出去。
康熙自然而然地随侍在侧,被遣出宫外的苏麻喇姑和梁大总管亦跟了上来,跟着两人回宫。
长春宫又恢复了往日的静寂,皇帝和太皇太后的轿子一同远去,天空中又飘飘悠悠地下起了雪,将地面上最后的一点痕迹都抹除了。当天晚上宫里很安宁,江菱亦睡得很安稳,再无半点风波。
直到第二天早晨,江菱才知道,昨晚康熙亲自到了太后宫里,与太后长谈了小半夜。
她窝在被子里了会儿呆,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心里再次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片刻之后,外面便有大宫女在叩门,唤江菱起身洗漱。自从晋升为嫔之后,不但她的住处有所改变,连身边的人都多了一倍,那两位跟着她进宫的嬷嬷,除了处置一些贴身的事务之外,已不用再日日当值了。江菱试了试铜盆里的水温,居然是微烫的,不禁惊讶于她们的贴心。
盥洗过后,又用了一顿特制的早膳,据说也是按照太医列的单子来的。
早膳过后便是例行的问诊。仍旧是昨晚那四位太医当中的两个,一男一女,分别给江菱诊了脉,又看了看眼睛和舌,仔细问过她的身体状况,才退了下去。这些行医记录,每天都要呈递到康熙御案前的,因此一点都不能马虎。
例行问诊之后,便又有人扶着江菱,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
虽然这冰天雪地的不宜出宫,但在院子里透透气、走动走动,还是很有必要的。
转了两圈之后,时间已经过了辰时,江菱也有些倦了,便让人暂且退下,自己在屋里独个儿歇了歇。但才歇到一半,一位贴身的嬷嬷又回来了,手里捏着昨日包着点心的帕子。
“主子。”嬷嬷道,“已让人查过了,这里面掺了活血落胎之物,要是旁人误食,自然是无所谓的。可主子身怀六甲,万一沾上了一星半点儿……”嬷嬷说到这里,隐然有些后怕。
江菱伸手想要拿过那块帕子,却被嬷嬷闪身避开了。
“主子不可。”嬷嬷苦心劝说道,“这东西厉害着呢,药师们都说,如若沾上个一星半点儿的,主子这胎就保不住了。还是谨慎些为好。但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欲拿主子腹中的孩子开刀,真真是手狠心黑。”
江菱暗笑。嬷嬷口里那位手狠心黑的,眼下正在宫里住着呢。
她想了想,便道:“你们收拾了也好。对了。昨儿去问的时候,你们可曾说漏嘴?”
嬷嬷道:“哪儿能呢,奴婢将关把得严严的,连一丝风声都没露,只说是小厨房里不知何时混了这东西,负责膳食的小宫女吓到不行,才让奴婢去验验的,连主子都不知道。主子放心,这事儿奴婢们自会烂在肚子里,断不会教第四个人知道。”
江菱微微点头,道:“我自然是信得过嬷嬷们的。”
嬷嬷称是,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道:“昨晚亥时的时候,奴婢听说有宫里又碎了几个花瓶,但却不曾打听出,是哪一宫里碎的。这事儿主子心里有数么?”
江菱思忖片刻,略略猜到了一个大概,便笑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
嬷嬷嗳了一声,便退下去处理帕子和点心了,独留着江菱一个人在屋里歇息。歇着歇着,江菱忽然听见外面有人碎嘴说闲话,称昨日的大朝会上,生了好几件大事,头一件便是北静王提议清查户部,将康熙登基二十四年来的所有账目,一概彻查清楚,好为明年的几件大事腾出时间来。此外还有几桩大事,都是同瑷珲用兵有关的,与江菱倒是没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