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江菱的表情太过困惑,康熙又闷闷地笑了数声,将她揽在怀里,问道:“在担心这谣言?”语调比往日要显得轻松一些,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
江菱低垂下头,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康熙又笑了片刻,才道:“这事儿,朕一早便知道。”
江菱骇然抬起头来,看着康熙,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她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因为太过惊骇,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事儿康熙一早便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江菱震惊的模样落在康熙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康熙失笑片刻,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怎么,不信朕?早前在扬州的时候,你阿玛便对朕坦言,你是旁系所出的养女,而非亲女,归养的文书之类亦是一应俱全。不过当初选秀,却被当地弄错了牌子,将你作为亲女送进宫闱,这才到了朕的跟前。朕琢磨着,将错就错罢。”
江菱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皇、皇上……”
刚才遗漏掉的那些信息,被康熙一点点地补全了。原来早在扬州的时候,那些事情便已经呈递到康熙的御案前,康熙一清二楚。那些事情,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但因为经过裁剪,另外一些真相,便被如实地掩盖过去。
难怪康熙这般意态闲适。
朝堂之上群臣倾轧,要是没人找出这个错处,反倒是怪事了。
江菱随即又想到,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先让王夫人自乱阵脚,将“失心疯”的事实传遍半个京城,再将那些文书递交到太皇太后,又或是皇太后的跟前,通过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眼睛,将前几年的事情遮掩过去。但没想到,早在扬州的时候,康熙便已经知道了这事儿。
如此一来,先前的那些计划,便是针对皇太后和太皇太后两个人的了,威力顿时减半。
江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有些迷蒙。
康熙又笑了笑,将江菱揽过来,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才又续道:“他们还说,既然皇贵妃并非原来的那一个,那便应该详查此事,将你阿玛与你一起,落到宁古塔,算一个欺君之罪。现在那封折子,还在朕的御案前,扣着未,你要瞧瞧么?”
江菱怔了怔,微垂下目光:“我……”
但是却没有了下文。
康熙弯下腰,平视江菱的眼睛,温和地说道:“今天下午,这件事情已经闹到了宗人府。朕问过几个亲王,基本都是要严查此事。你阿玛远在岭南未归,这京里也没有你的本家亲族,唯一与你交好的贾府,又反过来散播谣言,将你与他人混为一谈。”他停顿了一下,才又续道,“在你看来,这件事情应该算在谁身上,才不是冤枉?”
江菱彻底愣住了。
良久之后,她才微垂着头,轻声道:“但凭皇上处置罢。”
虽然不知道康熙到底是何意,但既然事情闹到了宗人府,那便不是普通的冲突了。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便又是一件皇家颜面受损的事儿。按照皇太后的脾气秉性,应该不会让自己太难过。
况且,如果康熙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却还将她留在身边整整两年,即便是现在,亦未曾稍假辞色,那多半便意味着,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不管这件事情,到底应该算在谁的身上,江菱都是安全的。
康熙低低地叹息一声,将江菱整个儿都揽在怀里,在她耳旁低声道:“不能是朕一个说了算。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将朝中的大学士和封疆大吏,宫里的嫔妃,京城里的国公府——虽然是个没落的国公府,还有宗人府和几位宗室,都牵连在了其中。朕想听听你的主意。”
言罢,他便将江菱轻柔地按在一把椅子里,自己弯下腰,平视着她的眼睛。
江菱有些呆呆的,下意识道:“我……”
她忽然间想到,如果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康熙会不会投鼠忌器?
康熙俯身凝望着她的眼睛,声音仍旧温和且沉缓:“朕想过了,宫里有人与朝臣暗通款曲,朝中又有人屡次阻挠朕立后,再一推想,根源同样是在宫里。你是朕的皇贵妃,这宫里的事情,还是该由你来处置。这是其一。其二,前两个月,朕借着清查户部、吏部,处置了一批勋贵,但后续的麻烦不小。朕在想,能不能借着这件事儿,杀鸡儆猴,能让某些人歇了心思。”
江菱听到这里,便彻底地明白了。果然是投鼠忌器。
康熙提到宗人府,又提到几个亲王,显然是不愿意伤了和气。但这件事情,又跟江菱有关联,还跟朝中的几位大臣都有关联,需得将事情处置得干净利落。江菱身为皇贵妃,摄六宫事,还能时不时地传召夫人命妇们进宫。如果由江菱来处理这件事情,风险会小一些。
再加上,康熙刚刚处置了一批勋贵,亟需有人替他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