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便问道:“大人为何这样断定?”
原来白樘先审问那两个保镖之时,曾听他们提到一节,此两人说并未离开那道廊口,原本也并未觉任何异常,只在听到有人惊叫才复又回来。
他们所说的“有人惊叫”,便是个“店小二”在门口指着里头说杀人了。
白樘当时听了之后,心里就觉异样,只一时转不过来。后来反复查探,才看出端地。
那两个侍卫只因太过惊骇,又看是小二张扬,便只顾查看杜颖的情形,自并未理会那小二哥。
然而试问他们两人是负责看守门扇的,又因有杜颖的吩咐,故而远远走开了,就算是店小二来开门,他们自然也会看见并立刻阻止。
他们两人虽不在门口,却仍在左右徘徊,又如何连个店小二走到了门口都没看见,还要小二嚷嚷出事了才觉?
果然,此前白樘又细问那两人,据他两个回忆,在那小二大叫“杀人”之前,他们的确并不曾留意到有此人经过身边。
而且事之后赶到现场的客栈掌柜跟小二,两人也曾见过……当时第一个叫嚷杀人的那位却再也不曾露面。
所以白樘推测,那小二其实并不是从外而来的,而是——从屋里头走出来的。
倘若他就假装无事般走出来,那两个侍卫看见了自然不会依从,只怕会揪住问他何时进去的。
但倘若他趁人不备,开门转身,反看着里头大嚷大闹,说死了人——假作个来送东西、偶然现案的样儿。
那两个保镖惊慌失措之下,只想看杜颖的情形,又先入为主地认定他是店内的人突然前来,便不会留意。
因此,白樘断定那小二才是凶嫌。
白樘对云鬟道:“那两人又仔细回想,说是小二当时手中拎着一把广口铜壶,还以为是倒茶来的……事后却不见了踪迹。所以这凶手原先应该是躲在室内,动手杀了人后才趁乱离开了现场。”
云鬟听说,点了点头。
白樘复看着她问道:“你果然不知道……跟蒋勋同来过的那少年名姓么?”
云鬟缓缓低头:“是。”
沉默了会儿,白樘方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吧。”
云鬟答应了,才慢慢后退两步,将到门口的时候,才转身离开。
身后白樘微微眯起双眼,盯着那背影出了门,才又扬声叫了书吏进来。
且说云鬟仍回到公房,柯宪便问:“侍郎叫你做什么?”
云鬟道:“问了几句话。”
柯宪道:“可是有关那杜公子被掏了心的案子?”
云鬟苦笑道:“是。”
正说话,小陈来到,问:“两位,先前的案册看的如何了,我要给主事送去。”
柯宪便把自己看过的递了。云鬟也递了几份,又拿了那山西来的一份道:“这个……有些不大对。”
小陈诧异,问道:“有什么不对?”
因刑部上下都知道齐主事遭殃的那件事,小陈不敢轻慢,忙恭恭敬敬地问:“难道又有什么冤案?”
云鬟有些为难,道:“这案册上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只不过……这案子还是再重查一遍最好。”
小陈不甚明白:既然案册上并无异样,为什么还要重查?齐主事那案子众人都是知道的,的确是那囚犯前后证供有些差池……
只毕竟“前车之鉴”,不能等闲视之,小陈也不便追问,更不敢就这样轻放了过去不当回事儿,因此说道:“既如此,我告诉主事大人,让他理会这件案子就是了。”
云鬟略松了口气,起身道:“多谢。”
小陈笑道:“这有什么可谢的,只要是推府说的,我是半点儿不敢怠慢呢,免得也步了齐主事后尘。”笑了两声,抱着去了。
身后柯宪便追问道:“是不是你先前叫我看过的’杀妻案’?那案子既然没异样,如何你叫重审?”
原来先前云鬟看卷宗看到这件杀妻案之后,沉吟良久,便悄悄托付柯宪帮着详细看了一遍,柯宪只当她现异常,忙也警惕地从头到尾看过,谁知竟没现有何破绽。
一应凶犯,主审等,清清楚楚,毫无差池等处。
云鬟一笑道:“虽如此说,只是觉着有些内情似的,只叫他们再查一遍,毕竟妥当。”
柯宪笑道:“不是我说,因齐主事那件儿,部里的人虽也有信服你能干的,却也有人嫉妒你锋芒外露,你可要收着些儿,别再总是干那些戳人眼珠儿的事了。”
云鬟道:“我自然知道,不过这些必须要为的,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去声呢。”
果然,那小陈去了半晌,回来对云鬟道:“主事唤你过去。”
云鬟只得起身便去相见,到了房内,果然那主事拿着山西那杀妻的卷宗,正拧眉端看。
因见云鬟来了,便叫上前,问道:“谢推府,我却是看不出来这份案宗有何问题,这凶犯一开始便是自了的,说是与妻口角,一怒之下,愤而杀之。审问了数回,皆是如此。县衙查探也并无异常。你是因何要打回叫重审的呢?”
云鬟道:“大人恕罪,下官……虽也觉着这字面上有些挑不出来。然而……然而据四邻所言,这凶犯向来跟妻甚是相爱,忽然反目杀人,有些古怪。”
那主事拧眉看了她半晌,心中便觉着这个真的是有些“吹毛求疵”了,勉强道:“上头却也写了,这凶犯因一时冲动之下,才忘了昔日恩爱,所以杀人后才也立刻投案,岂非很合情理……”毕竟“齐主事”的事在前头悬挂,倘若不是这一则,早就斥责起来。
主事虽然隐忍,云鬟早听出他话中的无奈之意,便想起柯宪所劝那些话。
心下微微迟疑,顷刻,却仍是坚持说道:“总之,下官觉着此案该再次重审,只怕凶犯的话中有些不实之语。”
主事见她如此固执己见,不由笑道:“好罢,既然是你一再要求,本官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就如你所愿。叫回重审……且看看结果到底是怎么样呢。”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便淡淡瞥了她一眼,言语虽然按捺,眼神里却透出冷然之意。
云鬟低头退了出来,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你当云鬟为何对这“杀妻案”如此上心?且这份卷宗表面看来,凶犯叙述的甚是有条理,也无错漏,也无矛盾,一应所说十分清楚明白。连云鬟也看不出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