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崔承仍在,林嬷嬷见过小主人,不免问起侯府近况。
崔承有些心不在焉,只略说了几句……外头有人报说崔侯爷来到。
原来崔印回府安抚了老太太等,接了旨,听外头说云鬟回了谢府,忙奔赶而来。
崔承林嬷嬷等忙迎着,崔印乍然见林奶娘也在,略觉意外,却顾不上闻讯,只扫了一眼厅中,并不见云鬟,忙问:“你姐姐呢?”
崔承咳嗽了声,道:“先前……殿下来了,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拉了姐姐进去说话了。”
崔印不知吉凶,脸色变了又变。
陈叔也在旁边悬着心,灵雨对晓晴使了个眼色,晓晴道:“侯爷且请稍等,这会子大概是说完了,待我去问一问。”
毕竟自己胆子未足,便拉了灵雨一把,两个人往内而去。
来至云鬟卧房外,两人放慢放轻脚步,听到里头并无声响。
灵雨面露苦色,晓晴也有些犹豫,因低低道:“你说。”
灵雨道:“这是谢府……你说。”
晓晴道:“殿下从来厌烦我,我再讨嫌?”
灵雨道:“也不差这一回,何况当着姑娘的面,必不至于怎么样了你。”
两人在外窃窃这会子,却听得“吱呀”一声,竟是房门在跟前打开,赵黼立在门口,冷冽的目光扫了过来:“何事。”
当下忙屏息垂说了崔侯来到。赵黼不悦:“有什么要紧,正忙呢,打他去就是。”
赵黼对崔家并无好感,除了崔承,连带把崔印也不喜了,正此刻,身后云鬟道:“不可这般。”
赵黼忙回头,见云鬟已经整衣肃容:“我得见一见爹爹。”赵黼还欲说,云鬟先对晓晴道:“去说一声儿,我即刻出去了。”
两个丫头如蒙大赦,双双先去。
待他们去后,赵黼方道:“这崔家对你也算是很够了,先前不是他们出告过你么?见他做什么。”
云鬟淡淡道:“别人怎么样,我并不在乎。只是父亲跟承儿是好的。”
当下就把那日朝堂上崔印崔承拼死相护一节都说了。
赵黼闻听,才将她又抱了抱:“原来我的丈人仍是好的,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云鬟唇边一挑:“什么丈人,亏叫的出口。”
赵黼手上紧了些,咬着耳垂道:“你还不认?这会儿又嘴硬……”
云鬟只觉得耳朵上濡濡湿湿地,忙扭开头:“不要只是闹个没够。”推开赵黼,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又整了整上头的褶皱。
赵黼笑着点头,见她肩头的系带有些歪了,便伸手替她理了一理,道:“已经很好,皇帝都照样见得。”
当即赵黼便陪着云鬟外出,果然跟崔侯见了。父女相见,又似隔世,不免彼此落泪。
崔印年轻时候大为风流薄情,如今年长了些,思及往事,又想云鬟一路而来所经历这种种……崔印本就是个性情佻达的,对云鬟女扮男装的事并不似迂腐士人般骇惊似对异端,何况云鬟曾相救过崔承性命,个中所感,可谓一言难尽。
碍于赵黼在旁,崔印并未跟云鬟畅谈,只说道:“圣上早上了旨意,恢复了你的身份,赦免了你的罪过,且多有嘉奖,如今你可愿意随我回府么?”
崔印虽如此说,却也知道云鬟未必肯,果然,云鬟还未回答,赵黼在旁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胳膊。
云鬟垂睫道:“多谢父亲,只是我若回去,必然又有许多波折,恐怕对长辈身上不好,不如还是在这里妥当,请父亲恕罪,回头亦替我多告罪罢。”
崔印点头:“知道你的意思,就随你自在便是了。”
正这会儿,外间又有宫人来请,原来是见赵黼出来半晌,皇帝派人来找寻了。
因赵黼仍要进宫,却不放心把云鬟安置在外头,软磨硬施,求她同去。
崔印同崔承在旁,见赵黼对待云鬟,却不像是对待他们一般冷疏,反而十分亲密,垂含笑,眼神款款,竟甚是好言相哄,且并不刻意避着人。
反是云鬟觉着不大妥,只是淡淡的,又不便当场作。
两父子彼此对视,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云鬟本不想再进宫去,只是赵黼竟当面恳求,又拉扯她的衣袖,竟不肯罢手似的,也知道他久别重逢的心意。
于是叫了晓晴来,又吩咐了几句。
当初云鬟因担心生死未卜,曾交代晓晴遣散众人,自回南边儿去,谁知晓晴看出端倪,心中早也存着随她之念,故而竟未从命。
如今皆大欢喜,便也顾不得这些计较了,正好让晓晴陪着陈叔跟嬷嬷小鲤等。
又辞别了崔承崔印,便同往宫中而去。
白雪凛凛,殿阁之前,那两人并肩往前而行。
其中一个,着玄色戎袍,腰系革带,这般暗沉素色寻常袍服,却给他穿的卓然不群,越显得肩宽腰窄,英武出色,正低头对身边一人说着什么。
他身边儿的那个,要低半个头,披着浅灰的羽缎披风,兜帽遮着头脸,只被风吹过,才隐隐显出纤娜秀致的身形。
因见天放了晴,赵世的心情颇佳,又因盼赵黼回来,先前叫王治扶着,出来打量。
此刻眯觑着眼睛,望着雪道上并肩而行的那两人,道:“那黼儿?他身边儿的是……”
王治早也瞥见了,躬身陪笑道:“圣上,正是殿下跟崔姑娘。”
赵世挑了挑眉,又细看了片刻,笑道:“好。”
这一夜,赵黼便在含光殿内呆着,赵世本有话跟他说,因想着“亲情”才见修复,且赵黼才回来跟云鬟相聚,在这个时候强拉他去说正经事,只怕要惹他不喜,故而竟未曾叫人传他。
渐渐夜深,云鬟打他走,赵黼却装聋作哑,最后死缠烂打,趁机对灵雨使了几个眼神,把丫头逼退,自己便半抱半推,将云鬟哄上了雕花床。
可是赵黼一片存心不良,未免竟落了空。
原来昨儿云鬟被他狠伤了,自然不得成事。
赵黼见了,便不顾云鬟抗拒,硬是不屈不挠地,果然如他所说……亲给上了药。
不过这一场,虽未曾十分逞愿,却也有那得偿所愿之外的另一种不可言说的*滋味。
只那帐子里的两人知道罢了。
这一场折腾,不觉却也到了子时,云鬟遍体都湿透了,赵黼也有些气咻咻地心跳。
让打了水来,洗了手,又亲给她擦了擦那身上头脸上的热汗,才将软玉温香拥在怀中,安然欢喜地欲睡。
可赵黼毕竟是自小儿习武的人,体格最好,又是这把年纪,精力未曾十足宣泄,加之心里喜欢之意无法按捺,一时半会儿哪里竟睡得着。
云鬟却是倦累了的人,起初察觉他上上下下地乱动,还能打起精神来应付,后来着实疲乏了,瞌睡上来,便不理会,合眸睡了。
赵黼盼了两世,这还是头一遭儿跟她同床共枕,何等珍贵,何等难得,便如得了奇珍异宝,百看不厌,百亲不足。
趁着云鬟睡了,又做了两件不良的事,早就子时过半,才也紧紧地抱着人,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黼忽地觉着怀中的云鬟动了动。
他是个最警醒的人,即刻睁开双眼。
帐内昏黄中,见云鬟闭着双眸,蹙着眉心,唇角翕动,这幅模样,竟似是在做梦。
赵黼本想叫醒她,又怕扰了她好睡,便只放轻手脚,替她将落在腮边的一缕头撩到后面去。
就在此刻,云鬟猛地抽搐了一下,动作甚急,把赵黼也惊住了。
赵黼还未反应过来,云鬟已经睁开双眸,眸子里竟有些骇然之色。
赵黼忙扶着肩膀:“怎么了?”
云鬟定定地盯着他看,眼中似有暗影闪烁。
赵黼莫名心惊:“阿鬟?你做了噩梦了?”
“六爷,”唤了声后,明眸中的暗色才随之消退而去,云鬟如释重负,抬手在眉端抹过:“没、没事……”
赵黼道:“做了什么梦?”
云鬟苦笑:“也不像是梦,好似……有人在叫我。”说完这句,左右看看,无端有些畏怕,便主动往赵黼怀中靠了靠,仿佛贴他近一些,就会更安稳一些。
赵黼抱了满怀,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别怕,我一直都在陪着阿鬟,什么妖魔鬼怪都害不到我的鬟鬟。”
云鬟一颤,旋即将头在他胸前微微蹭了两下:“嗯……我知道。”脸贴在他的肩窝里,暖烘烘地,云鬟轻声道:“我知道的,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