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的……”顾九思声音有些沙哑,他垂下眼眸,看着面前的契书,勉强笑起来,“玉茹,你这样,让我觉得自个儿很没用。”
柳玉茹听到这话愣了愣,她沉默下去,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楚涌上来。
“他们也同我说,”她低声道,“一个姑娘家,给郎君谋划这么多,郎君未必喜欢,甚至觉得是我太过强势了。可我心里总想着该为郎君多做些什么。我也知道这些事儿不需要我做,您将虎子从幽州带来了东都,便是让他在东都城里给您布置眼线,您自个儿也有自个儿的护卫,可是……”
柳玉茹话没有说下去,她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顾九思:“您别介意,我不是觉得你不行,我只是想要自己般配得上你,为你多做一些。”
听到这话,顾九思慢慢笑了,他伸过手去,将人轻柔地揽进怀里。柳玉茹靠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他肩膀长宽了许多,有了青年人的模样,柳玉茹靠着他,听着他道:“玉茹,你没有什么配不上我,别总这么想。”
“你如今太好了,”柳玉茹叹了口气,“九思,有时候我看着舅舅,就会想,你未来是什么样子,每次想着,都觉得不安。”
“老匹夫害我啊。”顾九思用手捂头,有些无奈道,“玉茹,其实很多时候吧,是我在想,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好,我该怎么回报。”
“你喜欢的东西不多,钱这件事上,你自己会赚,又不让我帮忙。凡事你都帮着我,我却帮不上你什么。你什么都替我想好了,放在我面前,每次你这样做,我都觉得,你怎么能这么好?每次我以为这已经是我能见到的最好,你就能给我看到更好的你。若说不安,当是我不安才对。”
“我给你不了你喜欢的,一直接受你的付出,这该如何是好?”
听着这些话,柳玉茹抬头看他。
顾九思唇边带笑,但笑容里满是无奈,似乎是拿她没了法子。
他长得太俊了。
柳玉茹瞧着他的模样,心里想着。
哪怕成了亲,哪怕是她的人了,可是每一次瞧着,都会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新滋味。
此刻他一只脚盘腿稳着身形,另一只脚屈膝搭着手,长散披,身着单衫,外面拢了件月色长袍,他低着头,宝石一般的眼里全是她,他们挨得太近,风吹过来时,花香卷杂着他的轻抚在她脸上,像是他无声的触摸。
柳玉茹忍不住红了脸,她重新将头埋在他胸口,伸手环住他,小声道:“我喜欢的,你已经给我了,不用多想的。”
“嗯?”
顾九思出一声鼻音,柳玉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若蚊吟:“我喜欢你。”
这话让顾九思愣了愣,片刻后,他忍不住朗笑出声来,柳玉茹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听见青年在夜里止不住的笑声,没敢抬头。
“柳玉茹啊柳玉茹,”顾九思出声道,“我这辈子,可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他怕是再找不到一个,这么实诚,又这么撩人的姑娘了。
成人礼过后,顾九思休沐了三日,等他回朝堂时,朝中负责黄河修缮的官员名单便出来了。
黄河修缮这件事是大夏建国以来耗资最大的工程,范轩看得极重,顾九思本以为,此次修缮黄河一事的主管,应当就是洛子商了。毕竟方案他提的,钱也是他弄来的,其他人就算过去,也不过就是个眼线。
然而等当庭宣布圣旨时,顾九思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令户部尚书顾九思领工部侍郎洛子商负责黄河修缮之事……”
顾九思皱了皱眉,抬头看了一眼座上的范轩。
范轩看上去有些疲惫,对于这个旨意,明显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所以也没有提前通知顾九思。
等下朝之后,顾九思去找了范轩,他刚一进御书房,便听范轩道:“朕知道你的意思。”
顾九思将话咽了下去,范轩批着折子,淡道:“如今户部很忙,你刚当上尚书,还需要稳住户部,不宜外出,你的意思,朕知道。”
“那陛下是作何考虑,要微臣去修缮黄河?”
顾九思皱起眉头,在这种关键时期调离东都,户部尚书位置还没坐稳就外出,范轩是什么意思?
“修缮黄河,是个大事,”范轩淡淡开口,“九思,你年纪轻,根基不稳,得做出一些实事,在百姓心中有位置。有了位置,日后在朝堂,大家就要掂量几分。洛子商拼了命修黄河,便是这个意思。”
顾九思静静听着,范轩放下一本折子,揉着自己的额头:“朕想抬你,这事儿交给你办。最重要的事儿,黄河兹事体大,朕左思右想,都不放心洛子商一人主管,若是他有异心,在这事儿上做了手脚,日后出了事,怎么办?”
顾九思得了这话,面上立刻严肃了起来,范轩继续道:“户部这边,毕竟在东都,江侍郎的能力足以应付,你放心。”
范轩这一串话说下来,顾九思便明白了。
范轩始终不放心洛子商,而且他作为范轩心里要培养的人,必须要给他一个表现机会,因此他把黄河这个事儿交给顾九思主管。洛子商如今钱已经到位,图纸也给了,就算临时撤走,也无所谓,所以临时换了这件事的主事,洛子商也没办法。而将江河安排在户部当户部侍郎,江河本就在东都根基颇深,又是顾九思的舅舅,顾九思就算去修缮黄河,江河也一定会帮顾九思摆平户部。
因此,顾九思去修黄河这件事,可谓内外的障碍都扫除了。
顾九思不知道范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件事的,或许是从江河放在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备着给他一个在百姓里立根的机会,而洛子商又送上门来。
顾九思看着面前的范轩,突然就有了几分敬意,他给范轩恭敬行了个礼,随后道:“臣必不辜负陛下。”
“黄河这件事,要修,最难的不是钱,也不是具体怎么修。”
范轩淡淡开口:“而是整个修缮过程中,那些官员之间的关系。朕给你天子剑,你到时候过去,不仅是要修黄河,黄河沿路这三州的账目,你也要给朕查清楚。此行怕是波折颇多,你要多加小心。你把陆永带上,人情关系上,你得听他的。”
“微臣明白。”顾九思神色郑重。
范轩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只是道:“明白就好。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顾九思没说话,范轩抬头看他,顾九思犹豫了片刻,还是跪了下来,恭敬叩道:“陛下,还望保重。”
范轩愣了愣,片刻后,他笑起来:“你这孩子。”
说着,他语气温和下来,像一个长辈一样,同顾九思道:“去吧,别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