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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之谋

这些世族之中,似孙氏吃相好看一些的,比如明面上做些施粥,生天灾时象征性免一些违约金,便足以令佃农们感恩戴德,称之为青天在世了。

不是百姓愚钝,而是他们的处境实是太过恶劣,相比无数更差的选择,孙氏没有差到肆意草菅人命的地步而已。

至于刘余陈赵这些边军出身的豪强,原是边军,却趁着这混乱局势,也收拢了一些地盘,积极向世家的做法看齐,也将那些无依无着的百姓束缚于他们圈禁的土地上,甚至,他们的做法还要更粗蛮一些,边军立家更重军兵,他们会将佃农连田地赏赐给营中的勇猛将士玩乐,相比于世代居此的世族,这些靠杀人军功出身的人更少束缚,所作所为有时更是无法无天,时有命案。

有些案件,黄云龙看了数十年卷宗的人,都觉得不忍卒睹,但一纸契约之下,什么都可以遮掩,更兼有他们上头的这些将领护着,有时候真是什么都无法追究。

如果是为着争夺百姓,那刘靖宇今日那番表现,几乎全可以解释。一时间,黄云龙只觉得心中沉重,那些边军惯是无法无天,绝不可与这等豺狼为伍!

岳欣然摇头道:“孙氏所谋,不只如此,不只是为了争夺百姓人口。若是采纳这提议,要不了多久,孙氏及诸世家仁义的名声会再上层楼。”

捐粮赈灾,如果孙氏真的做了一个为了流民倾尽粮仓的架势出来,只怕要不了多久,整个亭州都会遍传孙氏的义举,而且,这还不能说是孙氏为搏名声擅自行动,这可是在镇北都护府倡议下的行动!而相应地,镇北都护府的权威只会更被削弱。届时,人人都会称赞孙氏,又有几人会知道镇北都护府的努力?

这样的情景,也绝不是岳欣然的选择。

她向宿耕星道:“宿老先生,不论是为了镇北都护府,还是为了百姓,我皆不会采纳孙氏的提议,你只管放心吧。”

宿耕星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同那孙老儿,皆爱耍弄这些谋算功夫!”

邓康:……

老先生你口气是鄙夷的,眼神中却分明十分欣慰是怎么回事?

邓康想了想,还是问道:“司州大人既不采纳孙大人的提议,可这数万灾民的口粮生计该如何是好?宿老先生可知该怎么办?”

宿耕星一瞪眼睛:“俺怎么知道?!”

邓康瞪大了眼睛,你老人家只管来阻拦,却不管阻拦之后该怎么的后续吗?!

宿耕星一脸的理直气壮:“俺就是个种地的庄稼汉,俺怎么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不是该问你们这些官儿吗!”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看向岳欣然。

陆膺不由哈哈大笑地拍桌。

岳欣然无奈看他一眼,随即意味深长地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担忧。”

邓康欲言又止,却听宿耕星直接道:“那许多百姓,你拉去修什么路!白瞎功夫!一年之计在于春!误了春时,到了秋收,你才要瞎!”

黄云龙:……

司州大人说不必担忧,你老人家还真不担忧啊,直接就开始操心春耕了……

岳欣然却是没有半分恚怒,反倒认真问道:“正要求教老先生,这许多百姓,该种什么,该在何处种,何时种,该如何安排?”

宿耕星便滔滔不绝地道:“亭州之地,其实与中原、益州之地皆不相同,春时较晚,一年只得一季,三条大水自西起贯穿而过,水过之地,乃有良田,余者皆是密林山地荒漠,不可图之,如今你既然拒了孙氏小儿,他那边的源水你便不能考虑了,如此便只有肃水、沙河……”

岳欣然听得认真,甚至取过纸笔不时记录,宿耕星说到兴起,还抢过纸笔自己画起来,有时岳欣然说上一句什么,宿耕星有时暴怒反驳,有时又抱着脑门苦苦思索,一老一少竟是颇为投入,只叫黄云龙与邓康等人面面相觑。

前面的衙役来催促:“大人,堂前围满了百姓,是否可以开审?”

陆膺看着与宿耕星争辩的岳欣然,起身挥手笑了笑道:“春耕乃是大事,那头公审不必司州大人亲往,我去便可,走吧。”

陆膺心中清楚,这位宿老先生,自今日起,便将是镇北都护府的常客,阿岳麾下,终多一力助,终于不必她一人独自支撑。

在亭州百姓的围观之下,这一场公审就此开始,由黄云龙宣读李成勇与杨大福等人的罪证。

孙洵气急败坏地回到府邸,一贯跟着他的仆从晓得他的习惯,忙不迭地吩咐沐浴更衣。

直到换了一身清爽,孙洵才吁了口气,恢复了一贯的儒雅风度:“都护府可有传信?”

仆从摇头道:“并未有。”

孙洵一拍桌案:“定是那宿老儿坏事!”若是陆膺与岳欣然二人同意他方才的提议,必然会召他相见,至少在他那样仓促离去之时,会有口信传来,给他一个台阶下,这才是合作的诚意,他洗沐到现下,却依旧杳无音信,这分明就是不祥的拒绝之兆!

一个温柔的声音道:“那倒未见得。”

孙洵挑眉:“哦?夫人何时归的家?”

他对面,坐着一位端庄娴雅的妇人,她只饮了一口茶,以绸帕轻拭了拭唇角才缓缓道:“呈上来给老爷看看罢。”

一个袅娜娉婷的婢女将一张窄小纸页托在掌心捧给孙洵,雪白掌心竟衬得那纸页黯然失色,叫孙洵无端有些心痒,他伸手取那东西的时候,忍不住轻挠了挠那掌心,婢女面泛红晕,连连后退,孙洵却有些心矜动摇,果真是豆蔻梢头,软暖柔嫩。

林氏瞥见这一幕,却波澜不惊地道:“老爷,何妨瞧瞧那?”

孙洵这才收回恋恋不舍的视线,举起来一看,现这小小的纸张上印着不少文字,做工颇为精细,写着“大魏镇北都护府景耀十六年”、“抵黍十两”等字样。

“这是何物?”他不由疑惑道。

“粮票。”

孙洵愕然不解:“粮票又是何物。”

林氏点头,一旁的婢女脆柔声音便娓娓道来:“听闻司州大人以工代赈,按工计酬,有的流民因作工努力,赚到的米粮非但自己吃不完,还能存下一些,但因无处可放,司州大人便明了此物,可凭此物随时到都护府粮仓提取米粮。”

孙洵再低头看向粮票时,神情不由多了凝重:“可知此物现下有多少出去了?”

婢女摇头:“夫人归家派人去探听的时候,随意一个流民都能拿出此物。”

孙洵不由起身,来回踱步道:“好哇,难道这岳氏敢有这底气敢拖着不给消息!原来她用了这缓兵之计的法子!”

用粮票代替放的米粮,若是有些流民一边努力干活,一边又为了家人,忍着饥饿多存些粮票,虽说每日的口粮消耗不可避免,但无论如何,还是省了一部分下来!

孙洵道:“不成,不能叫她拖延下去!今日我那提议,刘靖宇亦听到,若他背地里与都护府达成什么协议,此事将生变!”

本来,此事当中,孙氏的声望乃是一等一的考量,这是孙老尚书的意思,他老于谋算,深知亭州地处偏僻,却在两国交战之地,他将自己在亭州一地的根基看得十分清楚,田地、人口、米粮、族兵皆是硬实力,可以仰赖经营之功,但家族在一地的口碑声望,却是个水磨功夫,似这等经营口碑的好买卖,却机遇难得,一次便抵孙氏做上一万次施粥。

他对于孙氏的谋算,看得极远,并不只眼前这些。

孙洵现在只担心,怕刘余陈赵那几族万一醒味过来此事背后孙氏的全盘考量,不论是争夺、还是坏事都很麻烦。

林氏却是道:“我已经派人去了,夫君放心罢。”

孙洵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哦?”

李成勇枷号镣铐俱全,跪在堂前,默然听着黄云龙宣读一项又一项罪证,某年某月某日,杀人越货,某年某月某日,抢劫官粮……

他心中一片木然,竟生不出半分抬头去看仇敌的心思。

黄云龙好不容易念完所有人的长长罪状,底下围观的百姓已经是愤声四溢,烂菜叶子、石子不断朝李成勇砸来,他却是一动不动。

直到陆膺的声音传来:“……罪证确凿,本官身为大魏镇北都护,依我大魏律法,着案犯李成勇,斩立决!即刻行刑!”

若非身为镇北都护,手握一地兵权,兼之李成勇所犯之事罄竹难书,依大魏律法,是需要朝廷复核、秋后处决的。

听到这样的宣判,即使是心狠手辣、杀人无算的李成勇,无数百姓的拍手叫好之中,他竟不由双腿颤抖,心中畏惧油然而生,他难道真要死在此地?他与二弟若身故……他们身后的家人呢?

衙役毫不客气地将他一把提溜起来,然后,李成勇便听一个声音道:“想保住你那儿子的性命吗?”

他不由身子一颤,他杀伐极重,子嗣单薄,只得一子,过往他极少在意,皆因他以为来日方长,他手下兵卒越来越多,未来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儿子定然会有,却没有想到这一日。

“他现下已经被带到五里亭,是被扔到井里,还是托付到一户心地善良的农户家中,你自己决定!”

李成勇蓦然抬头,对方已经在耳边迅速吩咐了什么。

很快,他被拉上囚车,一路往刑场而去。

陆膺上马,也往刑场前去监督行刑,忽然,身后传来骚乱,话唠极快来报:“都护!那李成勇坏事了!”

陆膺眉头一皱,即将斩的人,还能坏什么事?

他面色阴沉拨马而去,却听李成勇大声喊道:“是!老子是杀了不少人!可你们都护府斩杀老子,不就是因为你们没粮,图谋老子的粮仓吗!”

很快,他的嘴被塞了起来,可是,他看着那些原本围着他谩骂的灾民、亭州城的百姓忽然停了下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隐约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远远看着马上的陆膺,李成勇露出一个癫狂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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