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到后面豆豆要钟聿给他弹曲子,钟聿想了想,“行!”
他落指弹了几个音,很慢,节奏也很熟悉。
豆豆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喊:“小星星!”
钟聿又弹了一小段,梁桢也听出来了,确实是小星星的旋律,可是小家伙似乎不满意。
”爸爸,这个太简单了,你是不是不会弹难一点的曲子?”
小东西还看不起人呢,嫌弃钟聿弹的曲子太简单。
钟聿偏头朝他眯了下眼,“你确定这简单?”
“对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你看我都会唱呢。”
钟聿笑了下,没理,继续转过来弹曲子。
起初确实是小星星的调子,舒扬缓慢,可是很快节奏开始加快,像是一场细雨变骤雨,梁桢只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迅速敲在琴键上,犹如珠子在上面滚动,出来的便是一串动听流淌的音符……
豆豆不觉吸着气,由最初的“鄙视”到“钦佩”,随着曲子高.潮跌宕,坐在旁边的小东西开始拍着手给钟聿鼓掌。
“爸爸好棒,爸爸你好棒!”
大概是被自己儿子追捧了,钟聿的表现欲愈膨胀,一口气将那《小星星变奏曲》弹完之后紧接着又进入另一弹奏。
第二曲子比小星星更加轻快悦动,豆豆绞尽脑汁想听出具体什么调,然而肚子里的货实在匮乏,只能急吼吼地问钟聿:“爸爸爸爸,你现在弹的是什么?”
钟聿没有给正面答案,手指依旧在黑白键上迅速来回移动,却反问豆豆:“你闭上眼睛仔细听,想象画面,像不像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在地上打转?”
豆豆照办,闭上眼坐正。
”…这三段式,四小节引子之后有段快速回转,听,就这里……”连贯的调子从他指端流出,“小狗在地上飞快旋转,一圈圈追自己的尾巴,你脑中有没有想象出小狗健康活泼的神态?”
闭着眼睛的豆豆格外配合,喊:“有,有一只小狗,尾巴追得很快哦。”
钟聿:“第二段节奏会变慢……”
急速敲弹的旋律果然渐渐慢了下来,“这段是抒情的圆舞曲,就好像小狗跑累了之后躺下来休息,豆豆你想象一下,小狗躺在草地上是不是特别惬意?”
“嗯嗯嗯。”旁边的小孩拼命点着脑袋,而很快节奏又开始快起来,“第三段从这开始,小狗休息完之后又开始调皮了,继续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如此重复回转,钟聿一边弹琴,一边跟豆豆讲解,直至一曲弹完,豆豆在弹琴这件事上已经对钟聿佩服得五体投地。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梁桢脑子里还是钟聿刚才弹琴的样子。
大概是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实在太不正经了,所以弹琴时的那种优雅与专注在钟聿身上形成了一种很强烈的对比和落差感。
如果说平时的钟聿置身人海总能特别夺目出众,那么弹琴时的他简直就是个光体,让梁桢也忍不住心悸。
“喂,你刚给豆豆弹琴,说的那什么小狗玩尾巴,是不是唬人的?“
弹曲子顺便编个故事出来,梁桢觉得这是钟聿能干出来的事。
“谁说是唬人的?肖邦的《小狗圆舞曲》,当年确实是他看了乔治桑的小狗在地上玩尾巴转圈圈而受到的启,最好创作了这曲子。”
梁桢没音乐细胞,平时也不关注这些,“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那个乔治桑是他的妻子?”
”不是,肖邦一生未娶,乔治桑顶多算是他的情人,不过也有传言两人是包养关系。”
“肖邦包养乔治桑?”
“错,是乔治桑包养肖邦。”
“……”
“那年头玩音乐的都很穷,但我不大喜欢包养这个说法,乔治桑比肖邦大了很多岁,两人在一起同居了十年左右,应该也是心灵契合才会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十年不短啊,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梁桢往钟聿胸口又贴了几分,耳廓刚好贴在他心脏的位置,里面咚咚咚敲得响。
”你很喜欢肖邦?”
“嗯,相对于贝多芬,巴赫那些来说,可能他的曲子我弹得最多。”
这真是一个极其神奇的点,在此之前梁桢真的无法想象钟聿会弹钢琴,而且还弹得这么好。
“你几岁开始学琴的?”
“最早应该也就…跟豆豆这么大吧,我记得当时学了一年,没多大长进,就停了。”
“那怎么后来又开始弹?”
钟聿想了下,“貌似是为了泡妞。”
“蛤???”
“那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子,她请我去参加她的十岁成长仪式,里面有个钢琴演奏曲目,她希望我跟她一起弹,可当时我都丢好多年了,基本指法都已经快要忘光,想着怎么也不能丢人啊,只能找老师再从头练,练了大概两个月吧,啧啧……演奏的时候直接一鸣惊人。”
“……”
“老师就夸我有天分,让我继续学下去。”
“然后你为了哄女神开心就硬着头皮往下学了?”
“没有,演奏完之后我就不喜欢她了。”
梁桢顿了下,头从他胸口抬起来,“为什么?”
“具体什么原因不记得了,好像是因为弹琴的时候我坐她旁边,现她居然是鹰钩鼻。”
“蛤?”
“而且我怎么可能为了个女的就学琴,当时才九岁。”
“……”
九岁就知道撩妹,钟二少也是很牛逼了。
梁桢:“然后呢?”
”可能还是突然现弹琴这事还挺有趣吧,而且当时挺闲的,没事可干。”
“没事可干?”
不能吧,有钱少爷不都要从小培养的吗?除了学科类的,马术,击剑,高尔夫这些高端技能不都得学一遍?不过钟二爷这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显然是从小散养造成的。
“小时候你爸是不是不怎么管你?”
钟聿搂着梁桢往下又躺了点,调整了个姿势,“管吧,也不能说不管,但他工作忙啊,一个月都跟他见不了几次面,大部分时间都是茭姨管我。”
之前听他说过小时候家里佣人给他灌药的事,当时他是用极度平和的口气说的,甚至还带了点玩笑意思,可梁桢知道,童年阴影才会造成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恐惧。
她趴在钟聿胸口,问:“茭姨是不是对你不好?”
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两秒钟,嘴角勾了下,“谈不上不好,就算对我有怨气,她也不敢放在脸上,只是要说好,估计你也不相信。”
钟聿是钟寿成跟其他女人所生,他的存在即时时刻刻在提醒蒋玉茭丈夫的背叛,更何况钟聿还是儿子,在极度重男轻女的钟家,钟聿的出生就意味着钟盈往后的价值。
要说蒋玉茭能够做到毫无怨言,不可能!
”她很聪明,总有办法在所有人面前扮演好一个继母的角色。”
这点梁桢也知道,从她嫁入钟家这几个月的观察,蒋玉茭真的八面玲珑,特别是对钟聿的态度,关怀备至,甚至到宠的地步,就这么一对走出去,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两人是亲母子,可是仔细想想,所有都只是表面功夫。
“蒋玉茭小时候对我管得很松,有求必应的那种。”
他要太阳,她就想办法给他摘太阳。
他要月亮,她就想办法给他摘月亮。
“也没什么要求,无论是学习还是其他方面,她从来不逼我,我想学就学,我不想学她就誓将‘快乐童年’的理论贯彻始终。”
在毫无诉求的状态下,蒋玉茭大概是想把钟二少养成一个不学无术的废人。
“可是她对钟盈截然相反。”
钟聿搂着梁桢回想以前的事,“其实我小时候也学过很多东西,钢琴,围棋,书法,国画……五花八门,所有钟盈之前学的她都会给我也报一份,但是最后基本都是我半途而废,钟盈四面开花。”
“为什么?你太笨了?”
钟聿低头给了梁桢一个幽怨的眼神,“我笨?你老公什么智商你没感受过吗?”
“……”
“你说小孩儿能有多大定性,那时候我都皮惯了,谁愿意学那些无聊的东西,蒋玉茭对我也是采用放养政策,当然学不成,但对钟盈不同,光钢琴她给她换了几个老师?每周三次陪练上门逼着学,你说能学不好吗?”他一股子丧气,揉着梁桢的肩膀,可是丧完了脑袋一瞥,“不过钢琴这事得有天赋,钟盈学了十年还不如我学两年,为这事蒋玉茭气得不行,后来干脆就不让钟盈学了。”
梁桢犹记得之前去给豆豆买二手琴,那架上好的钢琴被她堆在地下室里。
“不过后来想想,这么多年我也就钢琴学得比她好一点。”
梁桢脑袋一瞥,“话不能这么说,除了钢琴之外你也会很多东西啊,比如乐高,编程,哦还有冲浪。”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点难受,且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