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辛显然没有苏瑜想的那么深刻,诧异道:“调秦逍入大理寺,是为了收刀?”
“当年让卢俊忠肆无忌惮掌控刑名大权,是为了让他杀人。”苏瑜平静道:“该杀的人都杀了,卢俊忠依然掌着刑名大权,对朝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件坏事。”
费辛对这句话自然是能够理解。
历朝设立法司衙门,从来都不会将刑名大权集中在一个衙门之手,而是分解刑名司法,互相制衡。
一旦刑名大权掌控于一个衙门甚至一个人之手,自然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够掀起滔天大案,而卢俊忠当年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西陵彻底丢了,这势必会让南疆甚至北方的图荪人蠢蠢欲动,所以这个时候,朝廷更要安稳。”苏瑜抚须道:“圣人对卢俊忠这样的人太清楚了,知道卢俊忠但凡找到机会,定然会扑上去撕咬,搅动朝局。所以要让这把刀入鞘,最好的法子,当然就是将他手中的权力收回去。”
“所以圣人调秦逍入大理寺,是为了从卢俊忠手里收权?”费辛皱眉道:“大人,如果圣人想要收回卢俊忠掌控的刑名大权,一道旨意将他调离刑部便可,甚至可以将他直接罢官免职,又何必多费周章?”
苏瑜淡淡一笑,道:“你莫忘记,卢俊忠虽然是条疯狗,但却是圣人的狗。卢俊忠对圣人是忠心耿耿,而且为圣人立下了汗马功劳,此人十几年在刑部稳若泰山,靠的就是忠诚和做事这两条。圣人不想他的权力过大,只是想收刀,而不是将这把刀毁了。”叹道:“如果圣人真的废黜卢俊忠,你觉得以后还有人真的敢为圣人冲锋陷阵?像卢俊忠这样为圣人立下汗马功劳且在圣人眼中是忠臣的人物都不得善终,以后谁还会为圣人拼死卖命?”
费辛毕竟在官场混了多年,苏瑜这番话一说,顿时恍然大悟,道:“圣人想削弱刑部的权力,却不好直接下旨,所以才想利用秦逍来削夺卢俊忠手中权力?”
“圣人提拔秦逍,如果要加以历练,那么多衙门什么地方不好去,为何偏偏让他来咱们大理寺?”苏瑜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谁都知道,大理寺是清水衙门,没有实权在手,圣人一面提拔秦逍,连升数级,给予前所未有的隆恩,却又偏偏将他调到无法施展身手的大理寺,这岂不是很矛盾的事情?可是圣人何等睿智,既然做出这样的安排,当然是有着极深的用意。”
“大人真是洞若观火。”费辛对苏瑜不由肃然起敬,这位大理寺堂官多年来给人的感觉都是人畜无害,但却是满腹心机,秦逍调入大理寺在别人看来只是圣人的提拔,没有想得太深,但苏瑜却明显对圣人的此番用意已经心领神会。
“要削弱卢俊忠手中的权力,放眼朝堂,也只有咱们大理寺可以去做。”苏瑜缓缓道:“同属法司衙门,大理寺这边多得一份权力,刑部那边就会少一分。”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圣人也清楚,以大理寺的实力,若向刑部开战,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这才调来一位秦少卿。秦逍此人年轻气盛,那是有着吞狼嗜虎之心,要紧的是此人虽然年轻,却很有头脑,并非只知一味向前冲锋的愣头青,所以圣人是将他当作一把锐利的刀锋,送到咱们大理寺的手中。”
费辛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其中的关窍,低声道:“秦逍不是安分守己的性情,到了大理寺,绝不会安于现状。他想做事,势必要和刑部那边生冲突,所以圣人从一开始就料定,秦逍迟早都会与刑部那边生争斗。”
“不错。”苏瑜也是
轻声道:“圣人看中秦逍,要重用此人,也势必给他一些磨砺,而刑部就是圣人给秦逍的炼金石。”轻抚胡须,微一沉吟,才道:“依老夫的估测,如果秦逍最终不负圣人期盼,真的削夺了刑部那边的权力,将刑部当初从大理寺夺走的诸多权力重新夺回来,圣人日后必将重用。可是秦逍如果过不了这一关,也许圣人对他的指望就不会太高了。”
费辛忍不住点头,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大人,咱们大理寺这头,是否要全力协助秦逍?”
“秦逍胜了,咱们大理寺就咸鱼翻身。”苏瑜道:“秦逍败了,以后我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费辛尴尬道:“自然是竭尽全力帮助秦逍。”
“不错。”苏瑜颔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老夫还不能出面,至少不能大张旗鼓在明面上支持秦逍。”苦笑摇头道:“这一次秦逍胜败难料,咱们大理寺既要帮他,却也不能将所有力量投在秦逍身上,万一他败了,可别到时候连退路也没有。只要老夫不出面,秦逍就算在这桩案子上失手,咱们和刑部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费辛拱手道:“大人英明!”
“费辛,你尽管配合秦逍去做。”苏瑜含笑道:“真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老夫保住你是没有任何问题。”
费辛其实已经明白,苏瑜今日对自己推心置腹一番话,固然是让自己清楚局面,最要紧的也是让自己和秦逍一起站在前面,费辛虽然实在不想卷进这场漩涡,却也明白事到如今,要不要卷入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