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晚膳都没吃,入了夜也没有回去抱着他的公主睡,一个人在屋子里枯坐。
不知过了多久,沈无咎被窗子的响动惊动,看过去就见他媳妇抬起窗,探出一个脑袋,然后先将一个食盒放进来,再撑着窗口爬进来。
她的出现仿佛一道光,照亮他此刻充满黑暗的心。
门外守着的程安抬头望天,假装没看到偷摸爬窗的公主。
明明有大门不走,偏要走窗户,也不知公主又玩的哪一出,搞得好似主子是被关起来,需要人送饭似的。
这个问题沈无咎也想问,他起身过去将人扶下来,“公主为何不走门?”
“这样才显得有仪式感啊。”楚攸宁拎起食盒,拉着他的手去书案那边。
“何为仪式感?”沈无咎问。
楚攸宁眨眨眼,她也是时不时听到经历过盛世那一辈的人感叹,即使身处末世也不能少了仪式感,就是吃个红薯也要雕成花来吃。
“大概,就是隆重的意思?譬如你把自己关屋里不吃饭,我从厨房打包饭菜给你偷偷送来,是不是很有仪式?”
沈无咎:……你怕不是对隆重这词有什么误解?他倒是认为跟仪仗这方面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讲究。
“公主的意思是爬窗更能体现出对我的心意,可是这个意思?”沈无咎很贴心地替她圆了这话。
楚攸宁想了想,点头,“差不多吧。”
她把桌上的公文全都搬一边去,拉他坐下,打开食盒,拿出一碟碟菜,还有一碗饭。
“沈无咎,你放心,我说过要真是我父皇因为他带绿帽的事弄死咱爹和大哥他们,我会帮你。”楚攸宁边摆饭边说。
她知道沈无咎把自己关起来是因为他爹和他大哥的事。
沈无咎帮忙摆饭的手一顿,看向她。原来她当时看出来他情绪不高了,也想到了他父亲和大哥的死可能真的和景徽帝有关。
楚攸宁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我打算去越国京城找那个齐王妃问清楚,如果真是那样,就把人带回去跟我父皇对质。”
顺便问那个渔网当时给秦阁老的是什么信,她早就后悔当初没把信看一看了。
沈无咎看着和他同仇敌忾的媳妇,不忍告诉她真相,先让她这么以为也好。
“攸宁。”他握住她的手,开始不想喊她公主。
楚攸宁讶然抬头,“啊?你终于不叫我公主了。”
沈无咎心中的烦乱一扫而空,勾指轻刮她的小鼻子,“那是因为公主从未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他又不想喊原来公主的闺名,只能喊封号了。
“我的名字全天下都知道啊。”楚攸宁揉揉被他刮得痒的鼻子。
沈无咎福至心灵,有些难以置信,“你名字,就叫攸宁?”
楚攸宁得意点头,“对呀!好听吗?据说这是霸王花妈妈们引经据典,最后由我抓阄取的。”
沈无咎忍了忍,没忍住,轻笑出声,“好听。只是,你如何想到拿自己的名字来当封号的。”
“我又不能说改个名,听说公主有了封号后就都喊的封号,所以我就拿名字当封号了,是不是很聪明?”
沈无咎把这个无时无刻都能叫人开怀的宝拥进怀里,“嗯,很聪明,一般人可想不到。”
楚攸宁嘿嘿笑,抬头在他唇上亲了口,“一般人也没你这么有眼光。”
沈无咎低头亲了又亲,“那我以后喊你宁宁。”
楚攸宁欣然同意,“行,妈妈们也是这么喊我的,亲切。”
沈无咎笑了。他想,她口中的妈妈们定是性情很好才能养出她这般率性的样子。
“快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楚攸宁又把筷子塞给他。
早在攻下越国边城的时候,沈无咎就让程安在城里找了个厨子专门给她做吃的,说是不能指望陈子善他们做菜给她吃,总不能还让她去吃军营火夫做的饭菜。
这些都是她让那厨子给做的,其中就有他们白日尝试做的番茄炒蛋,行家做出来的番茄炒蛋可比他们做的好吃多了,至少吃着没有一股子焦味,也没那么咸,还知道放糖加鲜,另外几道都是越国的特色菜。
沈无咎即便没胃口也不能白费媳妇的一番心意,他夹了块肉先喂给她。
楚攸宁张开嘴啊呜吃掉,吃得喷香,似乎只要看着她吃东西,天大的烦恼都会消失。
沈无咎也夹了一筷送进嘴里,最后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画面看起来无比甜美温馨。
*
一个多月也足够景徽帝收到越国皇帝送来的密信。
密信送达的时候就放在御案上,景徽帝迟迟没有打开来看。最后,他抱着奶团子,让奶团子拿起信放到烛火上烧。
信一被点燃,奶团子看到火好玩,还想用另一只手去玩,景徽帝抓着他的手将信抖落在灯盏上,看着它彻底烧成灰烬。
“又……”
奶团子身子往下探,小胖手伸出去还想要玩。
“烧没了,要不了。”景徽帝把他抱回御案上,随便扔一封奏折给他玩。
这小儿子自从他姐离开后就开始哭闹不休,整日喊着要姐姐,要不到姐姐就只有在他这里才会停歇,搞得他夜里得抱着睡,有时早朝上到一半听到哭声还得抱他上朝。
大臣们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每日看他旁边坐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也挺有喜感,自从勤政后爱火的他,因为孩子在都不好骂人了。
张嬷嬷和刘正说那是因为这孩子怎么也找不到姐姐,怕他这个父皇也一样找不到,所以才整日闹着要他。
知道自己被小儿子如此需要,景徽帝心里多多少少欣慰了些。
他点点儿子的脑袋,“本来你姐姐是朕最后一个孩子的,可朕见不得你母后可怜啊,结果……”
要了儿子丢了命,虽然这里面也有他宠爱昭贵妃的原因在,但谁又能想到皇后与昭贵妃的身世如此一波三折,谁又能想到皇后防了所有人,没防住最亲的人。要知道,皇后无子多年,还能稳坐后位,掌后宫也是很有手段的。
知道皇后的真正身世后,他倒没觉得皇后配不上他,他和她,谁又比谁高贵。
“姐姐……”
一听姐姐,奶团子立即扭头找姐姐。
景徽帝想自打嘴巴。提什么不好,提他姐姐。
奶团子找不到姐姐,转回脸,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景徽帝,“姐……”
“你姐姐在战场上杀敌呢,等把敌人打跑了就回来了。到时候……”景徽帝看着天真不知事的小儿子,摸摸他的脑袋,“到时候你就乖乖跟着你姐过吧,你姐说过,有她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虽然她说话很能气人,但说出的话大多是靠谱的。”
“又……姐姐!”奶团子伸出小手凭空抓握,奶凶奶凶表示他要姐姐。
“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只记得要姐姐。”景徽帝有些吃醋,捏捏他肉嘟嘟的手,“叫父皇。”
“不……噗……”奶团子不只扭开头,连身子都扭开了。
景徽帝郁闷,又逗了他一会儿,始终没得到他喊一声父皇,哪怕是一个相似的音都没有。
直到把孩子逗得犯困了,景徽帝才叫来张嬷嬷,把他抱下去。
奶团子一走,景徽帝的脸色立即变得阴郁,看向那灯盏上的灰烬,手慢慢收拢成拳,眼里越坚决。
他望向外边漆黑的夜色。
沈无咎应该会按照他说的去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