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声说罢,便转头与两个将军小声交谈,径直转身走了。潘淑等人都跟着向西南步行,朝百尺楼那边的一处房屋走去。
在秦亮身边的将军一边走一边说道:“听说皇宫正在大量遣散宫女,陛下如
此节俭,臣等心中有愧阿。”秦亮却道:“宫城里人太多也没什么用,不如让她们去嫁人。若非怕闹鬼,便是几千人也用不上。”身边的人顿时一阵哄笑。
潘淑第一次见到秦亮时、他便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鲜衣华服,长得高大俊朗。从容洒脱的气度、脸上隐约的傲气,让潘淑一向感觉秦亮有贵气。但忽然之间,潘淑倒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亲切感!大概因为潘淑出身小门小户,对于财物的态度、竟与秦亮挺相似;倒不是小气,而是会下意识抗拒浪费,希望每一株钱都有作用。有过拮据窘迫经历的人,大概便容易是这种态度罢。
一行人来到一处大院子的署房,秦亮走到上位的几筵间入座,转头对潘淑道:“旁边还有个房间,卿等到里面歇息等我,我大概在这里呆半个多时辰。”
吴心仍在秦亮身边,潘淑与小宫女屈膝应“喏”,乖巧地来到了隔壁房屋。
很快便陆续有武将、文官打扮的人来署房了,军中常有司马之类的官员,并有文吏。但来人也有一些五大三粗满脸彪悍,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在署房里跪拜,行稽首再拜之礼,以确立君臣关系。
潘淑透过房门默默探视那里的景象,不经意间倒想起了往事。当年在羡溪那边、把吴大帝吓得酒杯倾覆的魏军悍将,又在建业对岸大张旗鼓耀武扬威、让整个建业都人心惶惶的将士,
恐怕就包括眼下这些人罢?!
那时的魏军隔着渺茫的大江、离得很远,如今竟已在眼前!眼前这些人却对秦亮恭敬有礼、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而秦亮则端坐在上位,坦然受之。潘淑忍不住悄悄张望,隔着门多看了几眼秦亮的侧脸。
不过没一会,署房里的人们便说起话来,大概说得都是一些枯燥的话题。潘淑听了一会,不太听得懂,毕竟她也不了解晋军的各项用度等事。
她便与小宫女呆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回顾周围,十分简陋,墙壁也是躶露的夯土、隔壁的署房也好不了多少。她有时会在草地上跪坐,与小宫女低声闲聊几句,有时便在方寸之地踱步,偶尔往门外看两眼、瞧瞧秦亮在做什么。
确实有点无聊,但是莫名地感觉还挺好。此情与前几天、在相国府内宅小庭院里的寂寥是完全不同的!相比漫无目的的漫长白天过后、夜晚也并不让人期待,此时潘淑的等待,却有期许与目的。何况秦亮就在隔壁,等他做完事、还有别的去处。
许久之后,隔壁安静了下来。潘淑又踱步到木门正对的地方,故作不经意地往门外看。
但其实她没必要这样小心,因为秦亮一副专心的样子、显然是心无旁笃。他正跪坐在木案后面、拿着毛笔书写着什么,不时停笔在半空、皱眉沉思,不时笔耕不辍下笔轻快。
潘淑看得有点出神,简陋的陈设、在
她眼里也仿佛是一种古朴典雅,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墨味、也变成了清香别致的气息。那清香不像花香,正是大丈夫质朴的气味,清雅而沉着。
兴许还是因为秦亮的模样不错,所以才很容易让潘淑联想到一些风雅的意境。况且他即便不在华贵的宫殿里,也是天子身份,从容的举手投足之间,书的是军国大事、写的是天下兴衰!潘淑心里不禁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直觉,很美好、很亮堂。
宛若窗外的阳光,正洒落在这片广阔而古老的大地上。
这时又有人进来拜见,署房里传来了一阵说话声。潘淑亦回过神来,忽然发觉小宫女也在旁边、正跟着自己一起看着门外。
小宫女转过头,两人对视了一眼,潘淑便转身走向筵席。小宫女跟过来,靠近小声说道:“要不是妾亲耳听闻,都不相信大王……皇帝是那种人,平常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呀。”连不识字的小宫女、大概也感受到了大晋皇帝的气息。
潘淑无奈地白了小宫女一眼,实在无从解释。阿珞进太初宫时的年纪太小,所以才什么都不懂;否则她到现在十几岁了,应该多少是明白了,因为市井乡野之间常有婬嬉之语。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署房的吴心过来叫她们了。时间挺好过的,潘淑原以为只有半个时辰左右;但等她走到室外,偶然间看到云层间太阳亮光的位置,这才发现太阳距离当空
的位置、已然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