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里屋的后墙上、有扇通风的小窗;但外面只有一道挺高的砖墙,完全挡住了视线,连天空都看不到。
如此密实的环境,那扇小窗却真的有点问题,因为砖墙靠近顶部的位置、有块砖是松动的。但这样的细节很容易让人忽略。不说围墙隔了一段不近的距离、那么小一块砖不易被人发现,而且松动的砖在那么高的地方、比人高得不少,正常情况下谁会爬那么高?
但这时围墙后面确实有人,而且是两个;情况也不太正常,因为他们都站在一条高木凳上。其中便有卢氏,她现在整张脸都紅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兴许一个人悄悄站在这里的话、还会好一些,至少没人知道她的存在;然而旁边还有个人,并且是何骏!卢氏简直欲哭无泪,但若没有何骏、她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阿。
今天一早卢氏就跟着金乡出门、去了城南一趟,本来叫了何骏同行,他不愿意去。
回到宅邸、卢氏又遇到了何骏,闲谈时便告诉了他、阿姑(金乡)邀请陛下正在别院饮茶。接着何骏便带着她,悄悄来到了这里。
卢氏确实不想做这种事!可她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就想证实一下、阿姑是不是那种人。
实际上卢氏早已有所怀疑、至少认为皇帝曾窥欲金乡,只是没有亲眼所见、她仍旧不敢确定。
因为卢氏已嫁入何家多年,太了解自己的阿姑金乡了。即使阿翁何晏在世的时候,自从卢氏嫁到何家、便发现金乡的卧房与何晏分开的,两人从来没有同房。有一次卢氏还听杜夫人说,女儿嫁了人跟守寡没区别。卢氏起初还以为阿姑夫妇感情不和,后来才渐渐发现,应该是阿姑很不喜欢那种事、甚至十分厌恶。
尤其是何晏去世之后、金乡变成了寡妇,却还是深居简出、清心寡欲;金乡守寡之后都没人能管她了,依旧从不与男子见面,亲戚来了、她接待时也会叫上何骏卢氏,包括其兄长秦朗造访的情况。卢氏当然相信金乡生性淡泊,毕竟谁会装模作样那么多年?何况小辈们又没法管她,她为啥要那么做?
于是,当卢氏认出塌上的人真的是金乡时,她好一阵都还在想、自己会不会认错人了!但卢氏很快就明白,自己绝不可能认错。距离有点远,但金乡坐在别人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时,脸正好对着这边;一家人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卢氏还认不出自己阿姑的长相吗?金乡身上还穿着衣服,不过那衣带好像系得有点松散,就像睡到半夜口渴了、胡乱穿上一件衣服起来似的,甚至白皙的肩膀还露出了一半。哪怕卢氏对那塌上的两人早有怀疑,因为她知道、以前金乡不只一次与秦亮单独见面,但此时卢氏仍旧震惊不已。
卢氏当然相信那个人就是金乡,亲眼所见、由不得不信。然而过了一会,卢氏竟然又隐约产生了怀疑和动摇,尤其是听到阿姑发出的声音之后。倾听音色确实是阿姑,但又好像不是,阿姑怎么可能发出那样的声音、说出那样的话?卢氏更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情况,平常举止端庄,神情或淡然、或威严严厉的阿姑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是眼前这样的模样?心里同样藏着一些秘密的卢氏,此时也感到十分难以置信,那还是自己清心淡漠的阿姑?
此时卢氏整个人都是懵的,瞪着眼睛一动不动,耳朵里听着闻所未闻的声音、更是“嗡嗡”直响。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金乡的表情过于夸张投入,卢氏感受不到金乡的心情、同为妇人似乎又能感受到。卢氏愣在原地,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过了多久,何骏在她耳边的话、才让出神的她回过神来。何骏极低的声音忽然道:“还要继续在这里吗?走罢。”
“好,我们该走了。”卢氏慌忙点头小声应道。她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正要小心下去时、竟然又忍不住朝砖墙上多看了一眼。
这时她忽然有种感觉,恍惚之间,自己香甜地睡到了半夜子时、夜里很冷被窝很暖和,却忽然被人叫起来下棋。
卢氏先坐到凳子上、跳到地面,她竟差点没站稳,先前一直没动弹、腿都站蔴了。此地十分狭窄,被围墙、房屋两面包夹,地方又窄又长,这时一阵风灌了进来,春季的风吹在脸上已无寒意,卢氏的深衣中却一阵凉飕飕的。只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卢氏走前面,何骏拿起凳子走在后面。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卢氏已不想说一句话,百感交集的心情渐渐涌上了心头。
无数人敬仰恭维的大将军夫人、晋王妃、乃至皇后都没有了,卢氏早就不再去想,因为她渐渐明白了、那种身份不是她的命,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但是金乡是怎么回事,为何金乡那么大年纪了还被宠爱?卢氏知道秦亮有不为人知的异相,不过以前似乎没这么大能耐、当然也许只是卢氏不知道,当初她为了守身如玉纯洁无瑕、要留给自以为值得付出的人,并未真正体会过。现在她竟有一种莫大的遗憾,很想知道、金乡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感受,才会是那样的神情嘴張得那么大,卢氏好想知道。她忽然十分生气,她今天若不是好奇、就不会去想自己失去过什么,眼不见心不烦!
她又想起曹爽伐蜀那次,当时秦亮战死的消息、都已传到了洛阳,后来他若没再回来、也许真的是一件好事!当时卢氏只是觉得、秦亮知道她的秘密是个麻烦;但如今想来、起码还有个好处,可以避免那么多次让她难受后悔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