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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5

“小师弟摇身一变成了长辈”这件事伤害性不大,冲击力极强。

倒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钟思随性旷达,想得开又喜新鲜,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他接受不了的事情。

而庄冶又是万事“好好好”的性格,更不会有什么异议。

他们只是单纯地被吓了一跳。

但凡有一个人良心现,预警一下给个缓冲,他们都不能“死”得这么整齐。

***

后来有一回得空闲聊,卜宁问道:那天何故作那么大反应。

彼时他们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能正常进笼,日常练的都是精细度和稳度。

钟思坐在练功台沿,长腿垂在崖外,睁着单只眼睛,手夹符纸瞄着山林深处的某片树叶。他听见卜宁的问话,想了想答道:“打死都没想过而已。”

“师父是仙人,仙人哪来七情六欲。”

“至于师弟我向来觉得,哪怕全天下的人成了家,他都不会成。我一度怀疑他看人、看傀、看鸟、看花都是一个样子,统统可以归类为‘活物’,除了师父。”

“现在想来,还真是除了师父。”

钟思两指一松,那张符纸直朝山林射去。

他甩了甩手腕,又改了左手,夹起新的符纸去瞄那片数十里开外的叶子。一边调整着角度,一边说:“小师兄,我需要一些安慰。”

卜宁:“”

根据以往极为丰富的经验,当钟某人这么说的时候,往往代表他皮痒。

卜宁斟酌了一下,问:“你为什么要安慰?”

钟思放出第二张符纸,又甩了甩手腕,转过头来说:“师弟的辈分长了一级,我就成了师门垫底,那还不是任你们欺,我当然需要安慰。”

卜宁脑袋疼,并且觉得这人没有良心:“谁欺过你,哪回不是你自己先招惹的?”

钟思不要脸皮,直接略过这句:“既然是安慰,师兄可否答应师弟一个小——小的请求。”

他用手指比了个缝。

卜宁觉得必然有诈,嘴上说着“那你容我考虑考虑”,手已经伸进袖袋摸阵石了。

“哎哎哎——”钟思一咕噜从崖边翻站起来:“别一言不合就起阵啊。”

他嬉皮笑脸又拱手告饶,而后说道:“要不这样吧,小师兄赏脸陪师弟我做个游戏。就来师兄你最擅长的那种,猜猜看,我刚刚放出去的两张符是左手更准,还是右手更准。若是猜准了呢”

“我送你一罐小玩意。”钟思背在身后的手一转腕,掏出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石罐,罐里棋子莹莹如玉,又在日光下泛着绯色。

他玩儿似的,在卜宁眼皮子底下一晃即收。

卜宁愣了一瞬:“哪来的?”

钟思:“藏的。”

“何时藏的?”

“那可太早了。”

早到千年之前,他在松云山百里之外的地方,牵马入城关。

“我以为早没了,没想到又让我找见了。”钟思啧啧感叹。

卜宁倒是半晌没说出话来,良久后问了一句:“我若是没猜准呢?”

“那就陪我下一趟山呗,下回再猜。”

卜宁天性通灵,第六感一向准得很,偏偏在这件小事上屡屡翻车。那罐棋子一直没弄到手,倒是被钟思拽去了不知多少地方。

不知不觉,四季又转了一轮。

***

他们其实并不总住在山里,更多是住在重新装修过的沈家别墅。

一千年漫长的维度下,世间变化天翻地覆,他们需要认知、需要适应的新东西多如瀚海。接触是最好的办法,所以他们在山外的时间比山里多。

在这方面能给钟思他们当老师的人很多,但周煦一定是最积极的那一个。

这小子一有时间就往沈家别墅或者松云山跑,碰上长假还一住好多天,起早贪黑兢兢业业。

夏樵感觉这股热情令人害啪,趁着某次午休把周煦逮来拷问:“你对教师这个行业爱得这么深吗?”

结果周煦回答说:“你不懂,这从人文角度来说是知识的传递,从历史角度来说是文明的延续,从物理角度来说——”

夏樵心说还踏马有物理角度?

“——叫负能量守恒。”周煦说。

夏樵“唔”了一声:“什么意思?你说给我听听。”

周煦清了清嗓子,说:“主要是在我身上达到了一种守恒。你看,我在学校天天遭受知识的毒打,负能量都在我身上吧?然后我到这里来,用更新奇的知识毒打老祖们,诶!负能量就出去了。”

夏樵:“”

周煦:“就是这种守恒。”

夏樵:“”

周煦:“当然,就是一种比喻。”

夏樵麻木地看着他,片刻后说:“您可能真的欠一顿毒打。现实意义上的,不是比喻。”

周煦一秒老实。

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还有什么事,能比摁着一群老祖宗学拼音学简体,学手机学电脑更爽?

没有了。

夏樵想了想说:“得亏他们脾气好。”

周煦立马拍马屁:“是是是,松云山盛产好脾气。”

拍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除了你哥。”

夏樵:“”

没毛病。

祖师爷亲自惯的。

起初周煦什么都教,有用的没用的,只要让他看见了,就坚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当老师的机会。几位老祖也乐意学,渐渐养成了随口一问的习惯。

直到有一回让祖师爷以及他亲自惯出来的祖宗目睹了教学现场

那次钟思和老毛去了太因山,卜宁带着大小召去了漠河附近。

庄冶则跟着尘不到、闻时他们去南边沿海一带处理几个刚成型的笼涡,解决完回宁州的时候没有一记阵门开到家,而是从车站附近落地,之后就权当散步。

庄冶很喜欢看这些陌生的市井百态,很多瞬间在他看来都稀奇又新鲜。

就是因为这一点,尘不到才说要走回去,否则以闻时那利落性格,这会儿他们已经坐在沈家餐桌边了。

路过一片红房子的时候,周煦一指前面围栏箍着的操场说:“老祖,看,我学校。”

时值周末傍晚,走读生如周煦还没回校,但校园里依然很热闹。

楼里星星点点亮了一些灯,长道上是三五搭伴去食堂或去宿舍的学生,操场上到处是跑跳的人影。

离他们最近的一块篮球场大概刚结束一场比拼。

一个男生一手拍着球,一手撩起t恤宽大的下摆,毫不在意地擦了擦脸边的汗,然后指着不远处另一个男生笑着叫道:“刚刚老韩弄丢我多少次球!还踩我两脚,干他!”

接着,他们就开始了一项令人困惑的神奇活动。

被指的老韩叫了一声“卧槽,你等着”,扭头就跑,结果没能跑掉。被一群冲过去的男生逮住,乌乌泱泱把他挤在篮球架下。

也不打架,也不干嘛,就纯挤,挤得大汗淋漓。

过一会儿又不知谁嚷嚷了一句,然后那群男生又“噢噢”鬼叫着,转头把下令的那个男生拍在了操场铁丝网上,也开始挤。

然后又一窝蜂涌向了第三个地方,挤起了第三个对象。

似乎都不太聪明,但很快乐。

庄冶:“?”

学校他懂,闻时给他讲过。打篮球他也知道,周煦甚至想拉他们一块儿来一场。但后来的这种神奇活动他就不明白了。

大师兄敏而好学,虚心请教:“这是在做什么?”

周煦想说这叫“集体降智的快乐”,又记起来几分钟前他刚骄傲地介绍过这是他的学校,他的同学们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于是他顿了顿,说:“这是一种神秘的仪式。”

庄冶:“是么?”

周煦继续道:“是的,源头已经不可考了,但据说是某种祭祀活动的变种。”

庄冶:“哦”

周煦低头谦虚道:“这方面我不是很懂。”

等他再抬起头,就见庄冶老祖已经掏出了他随身携带的便签本(有手机但他用不惯),像少时学各类技法一样,认认真真地做了笔记。

周煦:“”

那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学。

庄冶一边记,一边还道:“若是祭祀类的,那小师弟熟啊。”

他说着,转头看向闻时:“师弟你一贯喜欢这些,看的书也多,知道这个源头是什么吗,你使过么?”

闻时:“”

他感觉自己可能受到了人身攻击。

“周煦。”闻时冷静地说:“要不回去我拿刀给你雕雕脑子吧。”

旁边尘不到这个王八蛋已经开始笑了,不仅笑,还提点了谁一句“快跑”。

等闻时黑着脸偏了一下头,绕过庄冶去逼视周煦那个二百五的时候,二百五已经撒腿跑得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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