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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平行世界

实话说,不说有过前世的经历,便是这一辈子,小时候的她,也不是没看过元宵花灯。但是今夜,身边有他伴着,菩珠真的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回到了孩提时代,这一晚上,她看什么都觉得欢喜。

看完了走马灯,李玄度在她的要求下,又带她去看变戏法。不知不觉逛了好几条街,如今这身子毕竟还小,两腿渐渐酸。

她不想走路了,停下来道:“秦王哥哥,我走不动了。”

李玄度朝她伸手,打算抱她,却没想到她摇了摇头:“你背我。”

李玄度哑然失笑,只好矮身,蹲了下去。

菩珠快乐地奔了过来,趴到了他的背上,两只小胳膊紧紧扒着他的脖颈。他双手托着趴在自己身后的那具小身子,被她指挥着去这里去那里。

爬上了他的背后,小豆丁就耍赖,再也不肯下来了。

夜深了,街市上带着孩童的路人渐少,但少年男女却仿佛越得多,欢声笑语,一路不绝。

菩珠也渐渐乏了,脸贴在他还稍显单薄但却肌肉坚实的后背之上,鼻息里闻着那只属于他的气息,只觉心安无比,不知不觉,困意袭来,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李玄度背她逛到了一个卖花灯的摊子前,看到一盏兔子灯,红眼睛,三瓣嘴,模样憨态可掬,一下便联想到了她朝自己撒娇时红着眼嘟嘴巴的模样,越看越像,忍住笑,问身后的她喜不喜欢。

半晌,却没听到回声。

“公子,你家妹妹睡着了。”摊主笑着提醒道。

李玄度屏住呼吸,慢慢地将趴在自己背上的小人儿溜抱到胸前,现小丫头果然真的睡过去了,眼睛闭着,覆下长长的两排睫毛,嘴角边还沾着一片糖屑。

看着她在怀中那沉静而甜美的睡容,李玄度只觉自己的心都跟着安宁了下来。

他命骆保买下兔子灯,自己脱了外衣,将怀里的小人儿从头到脚地包住了,就这样抱着将她送回了家,停在后门附近,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唤醒她后,将兔子灯递给她,随后帮她推门,这才现,门已是反闩了。

最后,在菩珠的指点下,他来到了菩家的一处围墙外,让她又趴到自己背上,他背着她,攀上高墙,跃了下去,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将她送到了住的院落外。

他目送那小身影消失后,在暗处又继续等了片刻,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知她对此驾轻就熟,应已顺利回屋,这才循着原路翻墙而出,在骆保那惊诧的目光注视之下,双手背后,心情愉快地踱步而去。

菩珠偷偷溜回房间,将他送自己的兔子灯放在枕头边,让它陪着自己睡觉。她看着兔子,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那红嘟嘟的三瓣嘴,自己偷偷地笑了,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晚的梦流光溢彩,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看着床头的兔子灯,回味着昨夜和他一起逛街看花灯的情景,心情愉快。

现在,她只盼着父亲能早日平安归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也没有再遇到过李玄度了。只是到了他十六岁生辰的那一日,母亲为了表达对丈夫出京那日,他将女儿从城外送回家的感激之情,也往秦王府送了一份常规的生辰贺礼。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竟亲自上门了,除了来拜访菩珠祖父,也向孟氏表示谢意。

孟氏很欢喜,待他走后,不住口地称赞,说秦王为人谦逊,讨人喜欢。

他这一趟上门,菩珠虽没机会和他单独相处说话,但心里却甜滋滋的,看母亲这么喜欢他,更是欢喜。

不管李玄度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在她的心里,他就是为了自己才来拜谢的。否则,他过生辰,全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给他送了礼,除了他们菩家之外,他有亲自登门去拜谢吗?

没有。

平和喜乐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菩珠也扳着指头,一天天地盼着父亲归来。

到了四月,父亲终于如她所愿那样,从西域出使归来了。

这一趟,父亲不但平安归来,还立下了一个很大的功劳。

他在归来途中,遭遇乌离大队兵马的突袭,所幸,事先有所防备,不但使团成员毫无损,反而将计就计,擒获了带队突袭的乌离国王子。如今不但带回了人质,还带来了一份十数个西域邦国的联名书。各国国王,皆愿臣属于李朝,请求李朝正式设都护府,以威慑东狄,庇护他们这些不愿投向东狄的邦国。

朝廷为此引了一场激烈的争辩。起初,这场争辩的一方依然只有菩远樵、姜毅等少数派,以此次事件为突破口,据理力争,主开西域。随后,四皇子秦王很快加入阵营,成为了其中的中坚力量。据说,他利用他和皇帝的关系,多次陈述开西域之利弊,以及将来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的应对之策。分条析理,有理有据。

随着朝辩进展,不少原本中立的大臣,渐渐觉察皇帝态度似有所松动,纷纷加入了少数派,双方力量渐渐持平。

两个月后,皇帝去蓬莱宫面见姜太后,回来,皇帝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下了一道圣旨,朝廷顺应西域各邦民心,决意正式设西域都护府,守境安土,治理各国。任命姜毅为任都护,菩远樵因熟悉西域之事,为副都护,而四皇子李玄度,因他自己坚决请命,皇帝虽心中不舍,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允他一道出关,前去历练。

一行人马西出的日期也定了下来。便在这一年的八月底,在皇帝万寿之后,便就出上路,只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这一日,家中有贵客到来。当今太子李玄信。起因是祖父这几日染了风寒,因年纪大了,皇帝体恤,特意让他休息,还派太子前来探病。

菩珠对太子的感觉,有些复杂。

她对他有几分同情,甚至,也能理解前世他利用了幼弟的信任欺骗他,迫他站队随同自己逼宫的那个举动。

但是,在他事败只能自尽的最后一刻,他竟还是不肯放过幼弟,不愿开口为他正名,执意拉他一同沉沦。

这一点,菩珠实在不敢苟同。

所以她对太子,也根本不可能生出什么好感。

一个人倘若真心爱护亲人,哪怕一时糊涂做错事,将死之前,他会忍心拉着亲人和自己一道堕入地狱?

前世的那个少年秦王,他后来虽没死,但他煎熬的那些年,说生不如死,无半分夸张。

今上猜忌,固然是造成太子悲剧的重要原因,但太子本身,也算不上什么完全无辜。

身处权力旋涡中心,想要保有人情和亲情,固然是世上的难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李玄度前世那历经磨难而始终不改的赤子之心,方显弥足珍贵。

菩珠誓,她定要保护好如今这少年的他。

这辈子,按说因自己的干预,事情的走向,已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因前世生在这一年的那件大事,不仅仅改变了李玄度的命运,和自己的祖父,连同自己,也都休戚相关。

她留了一个心眼。在祖父于书房见太子时,悄悄地溜到祖父书房的西窗外,借着身子瘦小的优势,藏身在了墙角的一处芭蕉树后,偷听里面的说话。

太子和祖父谈话的内容,刚开始,并没有什么异常内容。

他询问祖父的身体,表达了皇帝和他自己的关切之情,随即很自然地谈及了如今朝廷里热议的话题,开西域都护府。

最近几个月,因父亲此行的成果和他的游说,祖父也渐渐被他的坚持所感染,从一开始的反对转为了谨慎看好。

他的转变,也是带动不少朝臣跟着变换立场的关键。

太子也表达了自己对于正式设立西域都护府的前景的期待,又说,他的四弟很快就要随菩将军去西域了,年纪小,行事冲动,往后还要劳烦将军对他多加看顾。

祖父笑说无妨。接着,菩珠看见太子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仿佛在眺望窗外庭院里的景色。

她拼命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太子左右看了一番之后,闭窗,身影随即消失在了窗后。

菩珠屏住呼吸,竖着耳朵继续使劲听,依稀听到太子的声音飘了出来。

他叹息道,希望自己也能像四弟一样前去建功立业,但被身份限制,无法成行。

他的声音充满了伤感和遗憾,随后愈低了,菩珠也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在片刻后,又听到祖父的声音传了出来。

祖父说,他身为太子,乃是国本,他的身上,负着比开西域更为重要的职责。守牢身份,尽份内事,谨言慎行,恪勤匪懈,只要能做到这些,皇帝陛下绝不会无端为难。

书房里静默了片刻之后,菩珠听到太子说他定会牢记太傅教训,不辜负太傅教导,尽力而为。

他又停留了片刻,随后告辞离去。

在亲耳听到了他这一场和自己祖父的谈话之后,菩珠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强烈了。

太子口中虽那样答应了祖父,但她不敢保证,在李玄度离开京都之前,太子会不会还会像前世一样有所行动?

他更担心,万一太子还会铤而走险,那势必将会牵连到自己的祖父。

虽然李玄度如今还只是一个少年,行事也放荡不羁,但一个人骨子里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就本质而言,他聪敏,大胆,能担事,是一个完全值得托付信任的人。

当夜,她便下定决心,尽快找个机会,再去见他一面,提醒他,务必对太子加以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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