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设计了一种‘钞引’,都是盖着咱京兆尹大印的,还有一些别的防伪,并抬高长安的粮价,引诱荆北民间的商人助理,趁着荆北秋收粮价下跌,大量买入秋粮,走武关道陆路贩卖到长安。
抵达长安之后,我们也不直接给足额的钱财,而是以这种钞引,提供在上庸与南阳、襄阳边境我方货栈内的蜀锦瓷茶盐铁为抵押,让这些荆北商人可以在回程后,在南阳本地提货到与钞引上标价等值的上述货品。
如此一来,官方组织运输的靡费、贪汙损耗,多少可以凭借民间商人的自高效组织弥补掉一大部分。
比如,往年汉中的粮价是三百钱一石,今年因为北伐,已经涨到六百钱了,秋收之后,因为关中严重缺粮,我估计汉中的粮价也要涨到至少八百钱。按照褒斜道运粮四倍的损耗比、陈仓道两倍半的损耗比。
长安的粮价,至少要涨到三千钱一石,才能吸引民间商人自从陈仓道运粮周济长安。但这样运下去,汉中的粮食也不够,所以咱不如官方把控住陈仓道的流动,进一步涨价,比如定四千钱一石一段时间,甚至暂时短期内五千钱。
先吸引袁术刘表境内的商人逐利,把粮食卖过来,给他们换四五千钱蜀锦茶瓷盐铁的钞引,就地交货。只要信用建立起来了,让对方有利可图,不光袁术会沿着武关道卖粮,袁绍在河内的存粮,说不定也会通过河东卖过来——
不过跟袁绍交易要多费点事儿,不能放在第一批,因为我们给袁绍的蜀锦盐铁得在长安本地交货,不能让袁绍的商人回程时自提,他们不顺路。所以,跟袁绍交易是会挤占我军往关中运粮的运能的,得分出一部分走陈仓河道的粮船,改运蜀锦盐铁,我们得不见兔子不撒鹰,确保袁绍的商人主动求着做这个生意,我们才能开始。”
李素这套方法,其实也是他想了好多天,才统筹出来的,连刘巴都没那么深远的思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是惊讶到觉得难以想象,也不敢评估。后来熟悉了一点,也只能提供一些修修补补的意见,大致形成现在这个样子。
至于这套想法的来源,李素是如何“以史为鉴”的,这就得起码往后追溯到商业达的宋朝了——隋唐的时候,边军军粮运输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甚至不得不闹出节度使藩镇割据自己在边境屯田解决。宋朝就靠商业思维和市场经济多少解决了,不就是给商人放专卖盐、茶的钞引,来换取商人自往边军驻地运粮么。
当然了,李素肯定不能直接借鉴,因为宋朝这么干是有中央政府信用保障的,李素却没有,军阀之间如今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平等交易,谁也不敢给对方信用赊欠,谁也没那么大脸面。
所以,钞引之法的基础上,李素还借鉴了北宋范仲淹的抗灾办法——范仲淹在庆历新政失败后,皇佑二年(1050)在被贬斥知杭州期间,遇到了灾荒,就是用提升粮价,引诱周边府县的商人逐利大批运粮到杭州卖。结果因为商人信息不对称、时效性不强,粮食扎堆运到之后,已经足够多了,无法再形成囤积居奇的局势,只好再重新降低价格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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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考虑到时间差,李素先在长安主动提高粮价引诱商人,确实是很精妙的一招。只不过,走黄河、河东运粮得派兵保护,走武关道六百里山路用车子运粮,成本也很高,所以商人本身成本太高了,后续就算差不多够了,想粮食多到降得跟往年一样,那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客观情况差距太大,范仲淹知杭州,那是鱼米之乡,偶尔小灾,隔壁就是“苏湖熟天下足”的大粮仓,而且京杭大运河水网纵横运输便利。
李素这儿,那么多硬性成本扛着,以河内与南阳襄阳养长安,一开始标个五千钱,来的人多了,最多也就跌到三千钱,还是要比长安本地丰收之年贵上十倍。
当然李素肯定是问心无愧,因为历史上194年三重大灾无人治理、还赶上李傕郭汜内部混战,长安城内的粮食可是涨到过“白米石五万钱,麦三四万,豆粟两万”。
三千钱比五万钱,已经是跌了十几倍了。
邓芝、刘巴听完他的通盘设想,智力不足,也提不出更多经济监管层面的建议。
邓芝只是建立在他最近主持治安和肃清内奸工作的经验上,提出了他对于人心的担忧:“府尹,之前王必劝说咱停止抗旱施工,已经有一小撮人躲在众人之中,攻讦于你。这次你的办法,虽然最终是救民的,可一开始要先把长安粮价抬升到五千钱,定然会怨声载道。
我怕不明真相看不长远的百姓,会不知道府尹的苦心,暂时先被那些挑唆的世家给鼓动起来。”
毕竟,老百姓可不知道“如果没有李素的宏观调控干预,他们到今年冬天的时候,要忍受最高五万钱一石的米价”,他们只看到了李素现在就把米价提升到了好几千钱。
而李素没有动用行政命令之前,虽然长安的粮价也涨,可也就涨了一千多钱接近两千钱——也正是因为涨得不够狠,没有到“引诱袁术算过运输成本后,觉得走武关道陆路运粮来卖都划算”的程度,所以才没有其他诸侯顶着运输损耗来狂卖。
李素闻言,敲打邓芝道:“所以我不是让你们动手快一点——别的可以不管,你那条线,在曹操下次派来见王必的密使出现的那一刻,就彻底收网,抓起来严刑拷打。
我这边还有另外两条线,也快收网了,总之,要在钞引之法出现、并且引起这些人第一波攻讦的时候,就把他们一网打尽!”
周樱那边那条线,最近其实也已经请了不少客,已经有了一些眉目收获,所以李素才敢这么笃定。
还别说,他最初让周樱实施这事儿的时候,阻力也不小。毕竟只是个妾,哪怕事出有因,是李素的正妻因为怀孕无法行动滞留成都,才让周樱待客,还是有不少大户人家不愿意让正妻来赴宴,或者也是派个妾来送礼。
不过,毕竟周樱是周毖的女儿,周毖跟许靖好歹也算是当初劝董卓废除党锢的功臣,跟清流都有交情,连袁绍那个渤海太守和另外好几个关东诸侯的官职,都是周、许议定让董卓封的。有这层情面在,听说李素暗中宣传了周樱的身世后,那些世家老爷才逼着老婆过来应酬探路。
最先服软的是杨修,毕竟杨修的母亲、杨彪的夫人,是袁逢、袁隗的妹妹,袁绍、袁术的姑姑。周毖举荐过袁绍、袁术的官职,袁夫人当然不能不给面子。
不过杨彪毕竟在朝几十年,当年周毖活着的时候,杨彪也是称呼周毖“贤弟”的。袁夫人跟周毖的夫人也多有交往。
现在周樱只是周毖的女儿,跟杨彪和袁夫人自然是差着辈分,没有婶婶辈拜访侄女儿的道理,所以让杨修的妻子来拜访,就正好同辈了。
杨修如今不过二十岁,他老婆比他还小两岁,跟周樱就差不多了。
杨家带了头之后,李素这几天接连又甄别出一些清白的,着实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小了好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