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然主动放弃了基层政权建设,而县官的控制权又出不了县城,那么更为广大的乡镇村落靠谁管呢?
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大明的社会组织:
户是大明社会的基本细胞。每一百一十户编为一里,由丁粮最多的十户担任里长,其余一百户则称为甲。各里中无力承担差役的鳏寡孤独人户,则带管于一百一十户之外,称为畸零户。
十名里长以十年为一个周期轮流应役,先后顺序根据丁粮多寡预先编排,每年由一名里长率领十名甲应当差役,并负责“管摄一里之事”。
地方上有甲十户的,名作“全图”。如果正好凑不够十户的,或是四五户,或是五六户,都名半图。
在交通条件不便的情况下,这些应该向县令报告的乡官,自己也很少进城。到了完税季节,县里吏员下来督粮,他们帮着完成;平日乡邻街坊之间有个小纠纷,加以调解做个公道;再就是人家立个买卖契书,当个中人见证。只从简单的社会活动而言,皇权也的确没必要下乡。
随着社会展,人们渐渐现自己乡邻之中有些人比别人都要厉害一些。或是有了功名在身,或是经商赚多了钱。还有些里长因为掌握了公权力,也渐渐学会了怎么欺压别人。
于是这些人便决定另选一个不怎么强势的人当里长——这个职位若是没有强势宗族的支持,非但毫无权力可言,收不到粮食的时候还要自己贴补。这也是当初朱元璋让粮多者当里长的原因。
这种几乎是被逼当里长的里长,自然管不了其他人,于是新的地方自治组织就在乡绅、富家、大地主之间形成了。
最初他们的产生是为了乡梓造福,比如一起出资建个义仓,或是修个水渠,或是弄个义塾……因为他们自觉承担了义务,百姓自然要给他们权力——虽然他们本身已经有了权力。
于是这些人渐渐组建起堂会,制定乡规民约,收取税收,安排杂役,应付县官的各种要求。鉴于他们的身份,县官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何心隐的萃合堂就是如此,而且还在辐射范围内搞起了**农场,家家户户互通有无,按需分配,设立关卡,暴力抗税,抵制官府……结果何心隐非但丢了自己的举人身份,还成了大明的通缉犯。
在朱里,和春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自治组织。
只是因为运作和春堂的是一帮地方富户,没有政治地位,所以没有像萃合堂那样闹出各种幺蛾子,以至于徐元佐这位生活在其影响力中心的少年,竟然没听说过它的存在。
当然,这也跟大家常用“朱大户”来指代和春堂有关系,因为朱大户家就是和春堂的真正话事人。
至于朱大户家为什么会是和春堂的大股东,只需要看看此地地名就知道了。
这里在宋元叫朱家村,入明之后叫朱街阁,又名朱里、朱溪,以后还要叫朱家角……世世代代都不离朱,正是因为这里姓朱的人多啊!
朱氏虽然没有出过进士、举人,但是架不住人多势众,是个大宗族,所以朱大户迹之后也有了掌控一方的权利。
书中正有诗为证:
朱里至尊,大户朱氏。
号令朱溪,莫敢不从。
陆氏不出,谁与争锋!
至于沈巷陆氏,人家连部堂高官都不屑一顾,还会把个小小朱里放在眼里么?无非就是有人上门募捐的时候,随便撒点银两,也算尽了自家的社会义务。在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家都是大门紧闭,过着类似隐士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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