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牛在野外乱拉,传播能力堪比上百个人类。
而那些数不胜数的野鼠,数量也许比渔民、农民还多。
明白了么?
太湖的湖岸线八百余里,整个水系范围内,野生动物的总数犹如天上繁星。难道全杀了?
怎么可能。
没法杀,也杀不完。
整个太湖,就像一锅疫水浓汤,
等待春耕到来,开闸放水, 漫过全境。”
李昂声音空灵, 怔怔地看着远方那落向山脉的夕阳,仿佛在夕阳余晖中,看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大恐怖。
“这,但是...”
邱枫张了张嘴,“我们能够灭螺。挖沟渠,撒药水,割草地。总有办法能把钉螺的数量杀下去。
没了钉螺,血吸虫也就没了传播渠道...”
“权宜之计罢了。”
李昂摇头道:“钉螺的繁殖力,远超想象。
一对钉螺,在一年半的时间里,能繁衍出二十五万只后代。
无数的山坡、滩涂、草垛、河畔,
就算人类的大规模灭杀,能够杀掉其中百分之九十的钉螺,
那剩下的百分之十,也完全可以在一两年后,卷土重来。
就像潮水一样,潮涨潮落。
现在我们做的,更像是紧急挽救,挽救江南道的春耕。”
邱枫不禁沉默,李昂继续苦涩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用咫尺虫与长安联系,甚至直接问过山长,有没有办法灭杀掉一个特定的物种。
比如某种一级异化物,比如某种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禁忌术法。
但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是学宫,也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虞国朝廷给苏州提供资源的力度,总归会降下来,
在认清永远无法根除血吸虫后,朝廷的衮衮诸公,会迅速达成共识,
同意血吸虫疫病的范围,会被限制在一个较小的、对于虞国来说可以接受的范围。
就像一个始终存在的烂疮,不至死,只是带来长久的折磨。
而那些不得不接触湖水的农民、渔民,就成了不得不付出代价的群体。”
李昂抬起手掌,疲惫地捂住了脸庞,“呵呵,小药王神,
这里的人崇拜我,敬仰我,把我当真的药王神一样,为我建立生祠,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
邱枫看着眼前疲惫自责的少年,突然说道:“晏子明、邹宏达、刘博宏、刘光济、邵湛、邵静茡、姜红丽...”
她突然报出了一连串姓名,面对李昂疑惑目光,轻轻将手中的一大叠文件,放在了桌上。
“这是这两个月以来,病坊收治的一部分病人名单。他们来的时候被寄生虫侵蚀得千疮百孔,而现在,他们都还活着。”
邱枫伸出纤细手指,快速翻动书页,念着上面的名字,“林兴业、崔弈犹、贾葵...”
名单很长很长,病坊为了能跟踪病患的治疗效果,还在名单登记上了他们的出身籍贯、所在地址。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了一个家庭。
“日升,也许血吸虫真的像潮水一样,无法彻底灭杀干净,也许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看不到尽头的战争,”
邱枫将手按在那卷厚厚的名单上,双眼直视着李昂的眼眸,坚定道:“但我们做的这一切,并非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