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复真的去了夜不收,他没有诳于谦的意思,大明军进兵当然需要大量的夜不收打探消息。
王复不知道危险吗?他当然清楚,但是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王复主要去的方向是鞑靼人的方向,王复有自己的优势,他是进士出身,这身份,在草原上,那蝎子拉粑粑——独一份!
对于鞑靼人而言,他们现在惊惧到了极点,因为那个熟悉的大明军队,它正如闪电般归来。
此时的鞑靼人的大帐设立在了大宁卫,大宁卫是北平行都司治所。
岭北之战结束后,大明惨败,朱元璋吃尽了军事冒险的苦果。
之后朱元璋一改对草原大开大合的进攻节奏,一直到捕鱼儿海之战前,始终是尺进寸取。
猛地打出去一拳,前进一尺,然后小刀剌肉,割下一存为汉土。
这种战术在后世叫做切香肠战术,其实也是朱元璋玩剩下的把戏。
大宁卫就是这种小刀子割肉,从北元身上割下来的。
元昭宗死后,朱元璋养精蓄锐十五年,忽然猛地砸出去一拳,将北元的王庭给灭了。
天元帝单骑逃脱,大明军在捕鱼儿海大获全胜。
至此设立了北平行都司,以大宁卫为都司治所,随后朱元璋十七子朱权被封宁王,就藩大宁卫。
靖难之役中,朱权配合朱棣造反,随后宁王府迁到江西南昌,最后被褫夺了兵权。
宁府内迁,北方人口流失,偌大的北平行都司,便被弃置了。
此时的乌格齐老态龙钟的坐在旧宁王府,即便是最小的满都鲁,已经有了当初元昭宗临危不惧的风采。
乌格齐笑着说道:“打起精神来,这是怎么了?大明军队的实力本就如此,我见了不止一次了,难道是土木堡之变,重燃了你们对复元的雄心壮志吗?”
乌格齐紧了紧大氅,摇头说道:“如此不臣之心,若是被大皇帝知道了,我们连这大宁卫也没法呆了。”
脱脱不花坐在主位上,他是大汗,他无奈的说道:“我当然知道大明会赢,可是这也太快了吧。”
“如果明军有这等实力,我们为什么还要维持我们庞大的军队呢?”
“保卫鞑靼人吗?”
乌格齐摇头说道:“是为了让人们相信鞑靼受到了保卫。”
脱脱不花眉头紧皱的说道:“让大明人?”
“不,不。”乌格齐做了一个十分夸张的表情,看着脱脱不花说道:“不是让大明人相信,是鞑靼人。”
“大明知道鞑靼的军队无法保卫鞑靼,是让鞑靼人相信鞑靼受到了保卫。”
脱脱不花、阿噶多尔济、满都鲁全都呆滞的看着乌格齐,他们至此才终于彻底理解了鞑靼人军队存在的意义。
乌格齐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是永乐年间的现状。
他笑着说道:“很意外吗?”
“事实上,这也是永乐年间的常态,我们能够放牧,需要感谢大明文皇帝的宽宥,和当时大明北方人口稀松,无力继续北征和有效统治北平行都司。”
脱脱不花叹了口气,现实如此的残酷。
不过他很快就振奋了精神,反正挨打的瓦剌人,又不是鞑靼人。
他坐直了身子说道:“也先大石送来了书信,想要借道北平行都司,从北古口南下,直入京师。”
满都鲁呆滞的说道:“也先是疯了吗?就算是我们借道给他,他从北古口而入,一旦大明军再次占领北古口,那他就像是钻进了渔网的鱼,哪里还有挣脱的可能?”
“现在又不是当初,大明军无力野战,瓦剌人如此,是自取灭亡。”
满都鲁完全无法想象,也先是如何做出这种决定,虽然勇气很大,但是也就是勇气而已了。
现在大明京师处于战争迷雾之中,到底有多少军备,有多少军卒,都是一个未知数,这贸然前往,在满都鲁看来,真的会死。
阿噶多尔济却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们应该答应也先,哪怕是不配合也先进攻,我们只要帮他站稳了北古口,他也有退路不是吗?”
“大明胜,瓦剌大败而归,自然无力谋求汗位,大明败,那更好不过了,草原部落可得少许的安寝之日。”
乌格齐是三个孩子父亲,确切的说,三个孩子血脉尊贵,他只能是阿伯。
他老了,凭借着最后一点老脸,把阿噶多尔济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让脱脱不花宽宥了阿噶多尔济。
但是阿噶多尔济依旧是喜欢冒险的人。
乌格齐紧了紧大氅,无奈的说道:“我的孩子们,你们难道没有现吗?”
“即便是天上的苍鹰在狩猎之前,也要看一下猎物是不是好对付,我们作为长生天下的勇士,难道不需要观察一下大明京师吗?”
“在大明军前进的路上,我们看到了四武团营所向披靡,我们看到了四勇团营如同波浪中的礁石一样坚挺,四威团营呢?”
“大明可是有十二团营,你们没现,我们自始至终,就没有看到四威团营的出战吗?”
“他们在哪里?”
乌格齐说完,脱脱不花、阿噶多尔济、满都鲁三个人立刻背后生了一层的冷汗,三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以身为饵?!”
大皇帝在京师钓鱼的传闻,早就传遍了草原,老是钓不到,也成了一种戏谑,虽然大家嘲讽大皇帝的钓鱼技术,但是从来没人敢小瞧大明皇帝。
乌格齐一说,立刻让三个人全都呆滞了,四威团营在哪里?
大明十二团营,现在八个团营,都在阴山余脉,但是四威团营呢?
“不去,坚决不能同意也先的提议,让他去别的地方借道去!”阿噶多尔济站了起来,冷汗直流,大声的喊道。
也先大军过境之后,他可以跑到和林窝着去,但是鞑靼人呢?
那要面对大皇帝的怒火!
差点就着了大皇帝的道儿!
怎么会有这种钓鱼佬,把自己当饵钓鱼!这大皇帝,钓鱼钓魔怔了,真的是太离谱了!
脱脱不花看着阿噶多尔济的样子,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总是喜欢冒险的二弟,终于认清楚了现状。
这对鞑靼人而言是个好事,谁闲的没事干想要西征呢?待在自己家不好吗?
脱脱不花继续开口说道:“谢阿伯教会,二弟你坐下。”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鞑靼有乌格齐,真乃是鞑靼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