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叹息的说道:“兴安,你去宣胡尚书觐见,废大长公主之事,少不得有人唠叨一下。”
胡濙在礼部拟旨,来的稍微晚了一点,他满是笑意的走进了聚贤阁俯见礼。
“废大长公主之事,肯定免不了有人以为不妥,这得辛苦胡尚书了。”朱祁钰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
亲亲之谊,孝道大伦,总会有人说的。
胡濙笑着说道:“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的本分,但是废公主这件事,其实也不难,这是祖宗之法。”
朱祁钰愣愣的问道:“这也能是祖宗之法?”
胡濙点头说道:“当然是了,而且有例可循了。”
“太宗文皇帝曰:法度与天下共之,岂为私亲废?宥罪可施于疏贱,而贵近不可侥免,行法必先于贵近,则疏贱可以知警。”
全天下的人都要遵守法律,怎么能因为私情而毁废?疏贱之人可以宽恕,天子亲近之人不能逃避处罚。
施行律令必须对亲近之人严格,这样能让疏贱之人得到警醒。
朱棣对大明律是坚决维护的,皇帝不维护大明律,这大明律慢慢变成了废纸,那还有人会遵守它吗?
若是没有人遵守法律,那皇帝还是皇帝吗?
胡濙叹息的说道:“陛下啊,文皇帝文治武功赫赫,一生很少私宥,可是文皇帝宽宥了汉庶人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勾结宦寺,阴谋夺嗣。”
当初朱棣有换太子的想法,胡濙和朱棣谈了半宿,最终劝住了朱棣换太子。
因为朱棣觉得二儿子汉王朱高煦更像自己,能征善战。
但是朱高炽作为太子,做了十几年的监国,地位已经不可撼动了,若是随意更换太子,那就是复刻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死后,种种乱象了。
但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可不这么认为,就开始密谋修改遗诏造反诸事。
朱祁钰自然是知道这些。
胡濙叹息的说道:“仁宗皇帝有一个胞亲妹妹永平公主,下嫁给了富阳侯李让,生有一子,李让永乐年间薨了,太宗文皇帝非常宠爱这个嫡外孙。”
“可是这个嫡外孙呢,目无法纪,参与到了汉王、赵王勾结宦寺,阴谋夺嗣之中,仁宗皇帝登基,废富阳侯烧毁世券,废永平公主位。”
“永平公主尚在的时候,公主府还能勉强维持,正统九年,永平公主轰了,永平公主府变成了现在的酒醋面局外厂了。”
朱祁钰愣了愣说道:“富阳侯李让朕知道,但是永平公主废公主位复立,朕不清楚,难道说…?”
李让的父亲李达在建文朝做官,李让却娶了燕王朱棣的次女,而且是嫡女。
当时朱允炆下旨,让李让诛杀叛逆,否则就杀掉李让的父亲。
李让忠孝不能两全,最终选择了跟随燕王继续造反。
朱允炆果然杀掉了李让的父亲,李让直接怒极,更加铁了心反朱允炆,杀掉了北平布政使张昺和北平都司都指挥使谢贵,死心塌地的一条路走到黑了。
这就是朱允炆的傲慢,李让的父亲并未参与谋反之事,更为贪赃枉法,无罪杀人,国法何在?天下武勋又如何看待?
如果担心李让的父亲耽误平叛大计,直接革职,哪怕是囚禁也好,可是朱允炆无罪诛之。
当然了,朱允炆也没什么平叛大计。
李让多有汗马功勋,先做了驸马都尉,而后封了富阳侯,这是汗马军勋。
胡濙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仁宗实录卷四癸巳条,的确是臣在宣德年间曲笔的,因为当时汉王造反,宣宗皇帝为了笼络宗室人心,不得不为之。”
朱祁钰了然,怪不得他不知道这件事,他笑着说道:“倒是辛苦胡尚书了。”
“这是臣的本分。”胡濙洗地的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练就的。
他这四十年的礼部生涯,洗了太多的地了,陛下做的这些事,都是有例可循。
胡濙带着圣旨,跟随着卢忠的缇骑,来到了小时雍坊,找到了永嘉大长公主的宅邸,这是小时雍坊最好的几座宅邸之一了。
小时雍坊都是勋臣,外戚居住,管理上并没有官邸上那么严格。
永嘉大长公主已经老迈,她领着自己的孩子郭珍和孙子郭昌来到了院内接旨。
宣旨之后,永嘉大长公主已经老泪纵横。
“能不能跟陛下求情,宽宥哀家孙儿郭昌,他未曾参谋反大事啊。”永嘉公主七十七岁了,她走路都不稳当了,万万没想到郭珍如此狷嚣,居然参与到铳泰安宫的大事之中。
胡濙叹息的说道:“公主殿下,此事陛下亦不能私宥,会昌伯造反,乃是国事。”
“陛下宽仁,令公主殿下仍居小时雍坊,颐养天年,若是郭昌真的未曾参与造反一事,自然会回来。”
胡濙比永嘉大长公主就小一岁,他看了一眼郭昌惶恐的模样,就知道,郭昌必然也是参与其中了。
仝寅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福隆寺那么大个私藏火药、甲胄、弓弩的地宫,也不是江湖术士能够营建的。
“胡濙!”永嘉大长公主立刻怒气升了起来,大声的说道:“本宫让你带句话都不肯吗?”
胡濙却面色严肃的说道:“诸王伙同会昌伯造反,难道是陛下所迫吗?作为公主殿下,难道不应该维护大明的体统和江山吗?”
“一定要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给陛下找麻烦吗?或者让陛下难做吗?”
永嘉大长公主抿了抿嘴唇,最终没有说话。
胡濙神色缓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道:“这不是有重孙郭良尚幼吗?公主殿下,这还有孩子呢。”
永嘉大长公主终于颓然,摇了摇头,挥了挥手,示意让锦衣卫带走二人。
“娘,娘!你救救我啊!娘!”郭珍刚才还一副老神在在颇为淡定的样子,看到了母亲居然不救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骄纵惯了,哪成想,这胡濙三言两语居然说服了他的母亲。
郭昌更是惊的脸色煞白,夺路欲走,结果被卢忠三两步给摁住了。
卢忠带着锦衣卫开始查补。
大明皇帝不是个好人,所以他总是用枪指着别人。
岳谦、季铎、袁彬三人,都是军卒,自然不会坐车驾,那多慢呀,而且他们也没有请天子旄节朱旛,而是带着永乐剑去的。
三使十个缇骑的马队,和襄王入京的车驾,擦肩而过。
朱瞻墡看着巍峨的京师,感慨万千,颠簸了这数日,把身子骨都快颠散架了?
朱瞻墡面色犹疑的问道:“这京师咋变成这样了,奇奇怪怪的,你看那些棱角,伸出来的黑洞洞的是什么?”
罗炳忠十分确信的说道:“炮,都是火炮。”
朱瞻墡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碜,总觉得那些炮管子马上就会爆鸣,把他炮决,轰的粉碎一样。
他请旨入京的奏疏,他的二侄子,至今没给他回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