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下了阁楼,徐承宗在楼梯边上恭敬的等待着。
朱祁钰叮嘱的说道:“魏国公,到了十二月中的时候,赵武衍和萧敬唐等一干人等,就会被推到天地坛下斩示众。”
“到时候,你让这些人再去观礼,知道什么叫做厉害,这次大约有两百多人会被砍了脑袋,数千人流放烟瘴之地,近万余送往永宁寺。”
“你可以组织他们去送行,万余人哭哭啼啼的场面,在配合你的手段,的确可以稳定到寒潮之后。”
“文武并重,他们才能晓得其中厉害不是?”
徐承宗俯说道:“陛下英明。”
朱祁钰离开了烟云楼的时候,笑着对陈婉娘问道:“你去不去见一下你的牙婆?”
陈婉娘猛地打了个激灵,连连摇头说道:“陛下,奴家不敢,也不能。”
朱祁钰暗道一声可惜,那牙婆虽然徐承宗说是没啥关系,但是朱祁钰是万般不信的。
若是陈婉娘去见牙婆,这不就是个饵了吗?
然后就可以掉出一个国公来。
但是显然这个饵朱祁钰还没下,魏国公就开始避嫌了,如此好饵,着实可惜。
朱祁钰点头说道:“嗯,带两名缇骑,愿意逛逛就逛逛,不愿意逛逛就可以回宫了。”
“陛下要舍了奴家吗?”陈婉娘满是幽怨的问道,这才相处了不到半个时辰,又要分开了。
朱祁钰揉了揉陈婉娘的脑袋说道:“朕要去做的是国事,好了,回去等着朕。”
陈婉娘抿了抿嘴唇,凑到了朱祁钰的耳边低声说道:“我等着陛下,早些回来。”
朱祁钰拉着陈婉娘,却低声问道:“那晚娘是做那趵突泉,还是黑虎泉,还是珍珠泉呢?”
陈婉娘白皙的脖颈上立刻爬满了红润,满脸通红,情不自禁,用极低的声音糯糯的说道:“陛下又逗弄奴家…”
“陛下喜欢什么,奴家就是什么。”
趵突泉是济南府第一大泉,有三柱鼎立、水涌若轮之奇观。
黑虎泉是济南府第二大泉,因水激柱石,声如虎啸而得名。
珍珠泉是济南府第三大泉,曰大者为珠,小者为玑,忽聚,忽散,忽断,忽续,忽急,忽缓,却是四季不会断绝,绵绵流长。
三泉其色各异,其中滋味,各有不同。
朱祁钰拍了拍陈婉娘的胳膊,示意她先回去,陈婉娘一步三回头,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帷帽,依旧能看到她眼中的那些不舍。
朱祁钰还没走到羊市口的时候,车驾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上了车,锦衣卫从大街小巷的行人中,汇集了过来,护卫着车辆顺着聚宝门离开了向着凤台门而去。
他今天要去视察马鞍厂,随行的有于谦、李贤等人。
一来,是去看一下马鞍厂的进度,最主要的是看一看工部右侍郎王卺的工作,做的到底如何。
二来,则是去看一看俘虏营的俘虏们的劳役和改造之事。
朱祁钰笑着问道:“李贤,上次你看完了胡尚书写的奏对题注本,对你的前两问,有答案了吗?”
李贤俯说道:“臣愚钝,至胡尚书题注本到的时候,方才领悟。”
于谦满是笑意,陛下俗字俗文他李贤不明白,翻译成道与名,相辅相成,李贤反而明白了。
不过胡濙不愧是四十年的大明不倒翁,官场常青树,总是能最为敏锐的、最为精准的将陛下的话翻译成大家都听的懂的话。
“到马鞍山还有段路程,你的问题可以接着问了。”朱祁钰笑着说道。
左右闲来无事,朱祁钰总是要回京的,那南衙诸事,总要有个人看管,李贤能在僭朝的时候,勉力维持了稳定,还是值得培养的。
而且他不在京师,北衙的盐铁会议成果寥寥,李贤那十四问,每一问,几乎都问到了根子上。
比如投机,导致商品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从有序差异,转变为对立,最终变成绝对矛盾,这是财经事务,第一个社会根本矛盾。
比如货币本质和事实,也就是社会劳动和它表现的价值之间的差异,构成第二个根本矛盾。
李贤并没有立刻问出第三问,而是俯说道:“陛下,臣愚钝,在询问第三个问题之前,臣想在财经事务之事上有些愚见。”
“陛下不用大明宝钞而用景泰通宝,臣以为陛下亦有轮廓文章。”
朱祁钰点头说道:“李爱卿有何高见?”
李贤赶忙俯说道:“臣不敢当。”
“先金银铜铁锡,乃是物料,累计供给,正因为其使用价值较低,交换价值极高,所以被定为了御制银币和景泰通宝的用料。”
“这样一来,即便是有投机,哪怕是飞钱,本身也有一定交换价值,而不是像大明宝钞那般,废纸一堆。”
朱祁钰点头,涉及民生,再稳妥,也不为过。
大明财经事务是极为脆弱的。
李贤继续说道:“其次,金银铜铁锡,不用短时间内大规模的换钞,钱法比之钞法,更加耐折耐用,大明不铸钱印钞,也导致了投机者的擅权。”
“定御制银币和景泰通宝的轮廓文章,乃是制斗斛量权,即便是投机者想要僭权,成本也极为高昂。”
“陛下,其实有很多前宋铸钱,还在市集上流通,臣以为应当全都更换为景泰通宝。”
于谦想了想开口说道:“李御史,我提醒你,大明不是不铸钱,宝源局虽然铸钱不多,但是还能满足朝贡赏赐所用。”
即便是每年铸钱两千万枚,相比较三十亿的需求来说,杯水车薪,但这是国家之制,大明是有这个制度的。
李贤的话如果被御史们听去了,是要被抓着喷到致仕的。
“谢于少保教诲。”李贤惊了一身的冷汗,赶忙俯说道。
朱祁钰点头说道:“你继续说。”
李贤俯说道:“其三,则是金银铜铁锡,供给大致固定,但是,一旦钞,则数量可以随意增加,完全不受供需限制,面值虽小,但亦有利可图,一旦有人仿制,随意增,怕是物价横飞,介时真的是比天灾还要恐惧。”
李贤督查私盐引之事,盐引毫无疑问是一种货币。
盐引涨跌,牵动多少民生?
朱祁钰感慨万千,李贤是有才能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一旦朱祁钰解释了一些问题,他就会触类旁通。
他点头说道:“你把你写的这三条,送于北衙,做题注本注解,的确如此。”
“那你得第三问是什么?”
李贤颤抖的问道:“陛下,于少保曾言,天下人人为私,陛下,臣请问,朝廷应该承认私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