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将碧纱橱里的帘子拨开一条缝,他从这条缝隙里,观察着沈翼的一切,手指的位置、眼神、甚至坐姿。
太后决定留着姚子邑,倒不是被沈翼说服了,而是她想到了别的。
“你说的有道理,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哀家说他是皇室,他就是。”太后道,“那后续这人交给你了。”
沈翼料算到了,所以没有惊喜。
“那商户怎么说,和你一路回来的?”太后知道,但还是要问。
“是!一起到京城,他们如今住在羊场巷新购置的宅子里。”沈翼低声道,“暂未做其他打算,等您和圣上召见。”
太后就盯着沈翼,眉眼细细打量着,颔道:“马上端午了,哀家看……就明天吧,召见了叶家人,也好让他们早点回去。”
“免得等年底,天气冷,他们南方人受不住。”
沈翼应是。
“你去给皇帝请安吧。”
沈翼应了,起身离开了仁寿宫。
苏公公从帘子后出来了,笑着给太后捶腿,太后问他:“你看出他什么反应了吗?”
“不像有假,陈王确实死了。那姚子邑也确确实实是不承认的,陈王还是姚子邑的养父杀的。”苏公公道。
太后不是要问这个。
“哀家是说,提到那商户的时候,他什么反应?”
苏公公心头一跳,垂着头回道:“奴婢没看出什么。不过娘娘,就算小王爷喜欢,那就过几年等郡主有了嫡长子,把那女娃子赏给他。”
“商户女,又是外地人没什么根基,放在后院里,还不是个木头桩子糯米团子。”
蔡公公带去的人里,将从化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回禀了。
叶四小姐在当地很有声望,女菩萨一样,可在京城完全上不了台面。
不足挂齿。
但太后生气的,是沈翼不听她的话。
“你去听听,他和皇帝说什么。”太后道。
苏公公从仁寿宫的后殿,绕着一条抄手游廊,到了太极殿的后院,又从殿内抚廊进了小院,小院正中一个房间,房间里一道屏风,绕过屏风是到隔扇墙,墙的隔壁就是御书房。
圣上和沈翼正在里面说话,看不见人但能听到声音。
苏公公在椅子上落座。
房间里,当今圣上沈元友一身玄色中衣,坐在龙椅上。太后的三个儿子容貌很像,就连沈翼,眉宇间都和圣上有一分相似。
唯不同的是,圣上一双眉毛太淡了些,显得不够锐利。
圣上的龙案上摆着很多奏疏,堆得小山一样高,沈翼来前,他正和掌印太监张公公一起批奏折。
但若细看就能现,在龙案下有个抽屉,这会儿抽屉推进去了,但由于匆忙,里面的东西没放好,有一角木头顶着缝,露出了一个尖尖的耳朵。
“广南东路的奏折,朕看了很多遍。”圣上扬眉道,“朕没看错你!”
沈翼笑着道:“是托您的福,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
“那边的百姓,一听说撤藩,以后统归皇权,都激动得彻夜难眠。臣回来的时候他们夹道相送,喊着万岁。”
沈翼声音清越,当他抬高了调子说话时,喜悦感会更强烈,非常能鼓舞和带动他人的情绪。
这倒也不是天生,而是他练出来的。
“这些百姓觉悟很高,知道谁对他们好。”圣上趿着鞋子,从上面走下来,坐在沈翼边上,问他,“那个从化富一并到了?”
沈翼应是:“臣和他们一起回来的。他们一家都想来京城,所以拖家带口难免走得慢,于是拖延了行程。”
圣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你刚才去见太后娘娘,他怎么说?什么时候接见他们?”
“说明日。下午臣就要去通知他们,好做些准备。”沈翼道,“太后娘娘说见完了就早些让他们回去。”
圣上凝眉,他觉得太着急了,人家来领赏的,赏赐结束了,什么时候回去他们就不要干涉了。
“那、那就听太后的。”圣上道,“你和朕说说,这一路的见闻。”
沈翼拿了个册子出来。
他打开册子后,上面记录了这一路看到的树木、花草、他特意翻到一页,递给了圣上。
上面是他的画一个木雕,雕的是一只虎,不知是画得好还是雕的好,简直栩栩如生。
再往后翻,居然还看到了一栋院子,精致到每一扇窗户都雕刻了花纹。
“这、实物就是刻的?”
沈翼低声道:“臣买回来了,选一日您去家中看看。”
“妙妙妙!”圣上捧着画笑着道,“要说你这画工越好了。”
沈翼笑着应是。
“还有一件趣事,叶家的四小姐有位师兄,他身有残疾但却能四处行走。”
圣上来兴致了。
“他有个残疾轮车,做得十分精巧。”沈翼低声道,“这车,便是叶四小姐设计,她的师弟白通做出来的,白通还只有八九岁。”
圣上左右看看无人,和沈翼道:“明日,叫他们全家一起来,别来一个不来一个,厚此薄彼的。”
“是。”沈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