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淡薄的霜覆上轩辕城的每一片青砖,给冬日下的城池凭添了两分萧瑟……
自中紫国将天乾国使臣驱赶出境,便有传言,道天乾新帝必将出师北上,又有传言,道天宙国因中紫和天盛国缔结秦晋之好亦要夹击中紫,再加之前不久的翼王作乱,使得人心浮动,轩辕城也再度恢复了自永率年前便取消的宵禁。
薄雾消散,东方渐染鱼肚白,巍峨的东城门才在守城兵勇的推使下吱呀呀地打开,因是临近年关,正是百姓们来往贩卖货物之时,故此,城门外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皆是赶早进城的百姓。
城门一开,百姓们闹哄哄地往里拥,却于此时,远处却传来了飞践的马蹄声,蹄声如雷,由远及近。这样的蹄声,可不同寻常,一听便非商队出,倒是携了雷霆之势,似千军万马踏霜溅土而来。
城门处的百姓,连带守城兵勇皆是一惊,极目望去,很快旷远的天边便出现了一队二十余骑,尘土中只见矫健的战马鬃毛飞扬,呼卷而来,眼见便若狂风刮到眼前。
围堵在城门口的百姓不约而同让开道路,守城兵勇见来者不过二十余骑,愣了一下,暗自纳闷。
这样的阵势动静,原以为少说也有近百骑兵呢,却不知是何人,区区二十余骑竟有此等阵势。一片静默中,那一队人总算奔驰到了城门下,于百米外减缓了速度。
待到了近前,众人望去,却见那打头的竟是一匹通身淡金毛色的极品汗血宝马。那马上载着两人,身影挺拔的男子,容貌竟是俊美的令人晃眼,只以为见到了天神临世,他一袭玄色滚金狐毛的大氅紧紧裹着,他身前分明还抱着一个女子,大氅裹着的严实,那女子的容颜却是难以探究。唯自大氅中露出的鸦青色云鬓,和氅下随风飘舞飞旋的一角水蓝色裙裾透出些许柔媚来,叫人不由去想,那女子定是天仙一般人物才配此般男子如是呵护于怀。
感叹间,这一骑已到了城门口,尚不待人反应,已是带起一缕尘土入了城门,身后二十余骑紧随其后。待这一行人消失在清晨空寂的街道上,方有守城士兵惊呼一声。
“哎,方才那是无双太子殿下吧?”
“无双太子殿下?是,是!那般风采,也就只无双太子了。”
“那马上的女子岂不是霓裳公主?公主从天宙国安然回京了!”
“不是说天盛国要毁亲吗,怎无双太子殿下又随咱们公主到轩辕城来了?”
“毁亲?屁吧!早说无双太子对咱们公主痴情不悔,公主又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倾国倾城又才智无双,无双太子紧张着咱们公主呢,这婚能毁才是鬼了!”
……
城门处议论开来,被凤帝修揽在怀中的旖滟却并不知已进了轩辕城。她这一路别的本事没长,马上睡觉的功夫却是以可见的速度娴熟起来。此刻她被凤帝修护在怀中还睡得极沉,待得一声惊喜的唤声响起,旖滟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姐姐!姐姐回家了!姐姐终于回家了!”
却是片刻功夫已到了公主府,早起练功的逸飞听到动静已飞掠至府门,迎上了凤帝修。
旖滟睁开眼就听一张五官精致的大男孩面孔,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晶晶灿灿的喜悦,笑容绽放,真挚的令人叹息。她眨了眨眼,才意识到眼前格外讨喜的少男是自家又见长高的弟弟逸飞。
听着他那句回家了,旖滟只觉心头暖意融融,这种随时随地都有人等待你归来的感觉,真的极好,好的旖滟惺忪的眸中当即便泛起了愉悦的笑意来,道:“是呢,姐姐回家了,我们逸飞的功夫是不是又见长了?姐姐可还等着逸飞练就了天下第一的功夫保护姐姐呢。”
逸飞闻言欢喜地就要往旖滟的怀中钻,少年在这个年龄成长育的极快,大半年,他已长了不少。如今若沉起脸来已是个男人了,凤帝修怎会任他胡闹?抬手便拎向逸飞的脖颈,岂料逸飞武功当真精进不少,他这一抄竟是扑个空。
逸飞似对能逃过凤帝修的掌控也有些吃惊,愣了一下,双眸更为晶亮了,凤帝修见此,却是调转马头直接带着旖滟往府中去,道:“你浑身臭汗,莫再熏着你姐姐。”
眼见两人一马迅速消失在府门口,逸飞抬袖闻了闻,虽是身上有薄汗,可却一点都不臭,他皱了皱脸,哼声道:“借口!别以为我还不知道!等我武功再高点,姐姐就是我的了!”
旖滟却未听到逸飞的豪言壮语,她已一路被凤帝修送回了闺院,胭脂直接奔进院门,凤帝修却冲身后沉声道:“叫宋德滚过来!”
金宝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又冲了出去。旖滟这一路疾驰,待沐浴更衣,才觉浑身都要散架,凤帝修见她从净房出来,举止慢悠悠懒洋洋的,便站起身来,走近旖滟便将她打横抱起。
旖滟浑身酸疼,一面感叹着这身子到底还是娇弱,一面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疼爱,待凤帝修将她安置在床榻上,旖滟舒服地叹息一声,滚了下方仰起脸,眸光水柔地瞧着凤帝修,道:“有你在,我会越来越娇贵柔弱的……”
凤帝修轻笑,拉了她的手臂,亲自给她揉捏着酸疼的关节,道:“你若越来越强势骁悍,便是为夫的失职。”
两人正说话,却闻外头传来了清亮的叩拜声,“微臣宋德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富康千安!”
却是那宋德听到凤帝修的传唤,从使馆赶了过来,正跪在院子中。
旖滟闻声扬眉,凤帝修面上的笑意却是瞬间消散,俊美的容颜如笼寒霜,他豁然起身,大步出了拔步床,却又停下来,回头瞧着旖滟,道:“若跟出来,莫忘了添衣。”
他这般体贴入微,旖滟眉开眼笑,点了下头。
院子中,宋德跪在清晨冰凉的石板地面上,听到脚步声靠近,却是不敢抬起头来,直到一双皂色绣金丝祥云纹的厚底官靴停在眼前,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又扣头道:“太子殿下离国已有数月,即便是游历他国,也该早日归国,储君常年在外,非善事,还望太子殿下早日随微臣归返。”
他说着又深深扣了个头,感受到头顶威压沉沉的目光,虽声音力持镇定,额头却已冒了冷汗。
凤帝修居高临下冷冷瞧着宋德,眼见他半白的头一丝不苟梳在官帽之中,身子不动如山地叩下,不由怒极反笑,道:“宋尚书乃是言官出身,年轻时便有悍不畏死,动辄死谏的名声,如今年老了,这官是越做越大,人却也越来越冥顽不化,父皇倒是会选人的很,将你这块又臭又硬的老骨头派到了中紫来。”
宋德岂能听不出凤帝修口气中的讥嘲和冷意,他身子抖了一下,却道:“微臣不敢当太子殿下的夸赞,皇上委以重任,微臣子的岂能辜负君恩。”
凤帝修闻言面上煞气已是遮掩不住,他蓦然冷笑,道:“好一个不敢辜负君恩,既如此,本宫这储君今日倒也有一重任要宋大人来办,不知宋大人是应还是不应?”
宋德再度沉默了一下,到底顾念凤帝修口气中的紧绷怒意,不敢再逆龙鳞,回道:“储君之命,微臣安敢推辞,定尽职守则,办好殿下交代的差事。”
凤帝修扬眉,接着他弯腰靠近宋德,声音平缓而沉稳地道:“本宫要在中紫国,在这轩辕城大婚,做这霓裳公主府的驸马,宋尚书贵为礼部尚书,最懂礼节之事,本宫令宋尚书为本宫和霓裳公主主婚,宋德,谢恩吧。”
凤帝修口气平淡,听在宋德耳中却炸雷一般,他简直难以相信听到的话。他忍不住惊愕地抬头瞧向凤帝修,却不想迎上了凤帝修黑沉若暗夜的眼眸,那眸中所透出的果决和决心,所透出的不容拒绝的威仪,还有凤帝修俊面上似笑非笑,却绝对冷厉的神情,皆令宋德浑身巨颤。
他额已被冷汗染湿,凤帝修却似已失了耐心,直起身子来,道:“怎么?宋大人不领旨谢恩,是想谋逆不成?还是父皇指派的使臣,本宫指使不动?”
宋德这才找回了呼吸,咚咚地又磕了两个头,声音激动,道:“殿下是天盛国的太子,殿下的婚事岂可儿戏!皇上令微臣前来中紫国就是为了和中紫解除秦晋之盟,霓裳公主万万不能成为我天盛太子妃,殿下难道便不询问微臣其中原因吗?”
凤帝修面上笑意却更盛了两分,只眸光也因这笑意而更为深寒,他凝视着宋德,道:“本宫往轩辕城回的一路上也再想这个问题,父皇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便朝令夕改了呢,可到了这轩辕城,本宫突然便不想知道原因了。那不重要,本宫认定的女人,父皇不允她嫁,那么本宫来嫁好了!”
凤帝修说着,再度俯下身来,面上带了三分邪肆的笑意,轻声道:“怎么?宋大人难道就不觉得本宫此法甚是绝妙吗?”
宋德从凤帝修的神情中瞧出他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加之无双太子也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言出必行的。他顿时浑身一寒,老脸上血色褪尽,惊恐万分地盯着凤帝修,双唇都哆嗦了起来。
他奉命来毁亲的,倘使由他主婚令天盛的太子殿下在此大婚,可想而知,天盛皇帝会如何处置于他,这还不打紧,关键是太子这般行事,简直就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在打皇上的脸,更何况,那霓裳公主是祸患,岂能令其接近太子!
宋德此行离开天盛国,也已有天盛大臣奉命赶赴天宙国,欲以皇后有病为由,将凤帝修骗回天盛去,可宋德不知,旖滟因伤苏华楠,一行人匆匆离开天宙,这便于天盛的大臣错开了,如今凤帝修已然随旖滟回到中紫,又岂能容许宋德坏其好事,要知道凤帝修欲娶旖滟之心早已是急不可耐了。
因此毁亲一事,凤帝修心中对旖滟有愧,他本就是狂傲而不将世俗礼法看在眼中的,此番一来,也只更坚定了凤帝修欲娶之心,令他一刻也不愿多候,决议就在中紫国先大婚了再说。
宋德面上一片土灰之色,凤帝修却瞧都不再瞧宋德一眼,他正欲转身,院外却传来了一个清扬的声音。
“本宫也以为无双太子此法甚是绝妙!择日不如撞日,来人,去请钦天监监正刘大人,这便选定良辰吉日,令礼部尚书到东宫候着,本宫于无双太子敲定了吉日,回东宫便于礼部商定大婚事宜!”
随着这不容抗辩的声音,马上便有侍卫高声应了是,宋德大惊,扭头就见一道挺拔的明黄色身影大步流星进了院子,不是旁人,正是中紫太子君卿洌。
君卿洌这一言,凤帝修不日便要和旖滟大婚一事算是铁板钉钉了,宋德万万没有料想到眨眼间竟会有这样的变化,登时苍白的脸色又因激愤而涨红起来,他撑目欲裂地瞪向凤帝修,大声喊道:“殿下不可!太子殿下不可如此胡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