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兴公主梳好了发辫,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了一下,觉得自己缀着这一串珠子,再配上南海红珊瑚的发钗,显得既俏皮可爱,又不失皇家的贵气。
不过她身边的老年女官,却是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早些年的时候,宫中的公主,哪有象坤兴这般,没有几件好衣裳,也没有几件好首饰的!这些年朝廷难过,连带着坤兴这边的常例钱都少了,不仅如此,坤兴体谅父皇之难处,还将自己那点可怜的首饰头面拿出去发卖,抵充朝廷的军饷。
唯有这一套南海来的首饰,因为是南海伯夫人所赠,坤兴一直未曾舍得卖了。
只不过看今天这模样,这最后一套首饰,也保不住了。
果然,对着玻璃镜子端详了一会儿,坤兴恋恋不舍地摘下了珠子与发钗,小心地放入首饰盒中,又摩挲了一阵子那个首饰盒,然后将它交给了女官。
“将这个给母后吧,就说……就说我戴厌了。”坤兴公主道。
“是。”女官有些为难,但还是应了下来。
谁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公主的一番苦心,谁不想帮助她一把呢!只可惜,朝廷里的那些大腹便便的高官们,却没有几人有小公主的这种苦心,若不是这些奸臣,国事如何会如此!
就算是深宫中的女官,也因为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而感觉到不妙。意识到大明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她离开没有多久,坤兴望着自己简单的屋子发了会呆,便拿了一本书坐在窗前,她还没有坐下,听到外头脚步声,紧接着,有女官道:“皇后娘娘驾到——”
坤兴忙走到门口,便见着周皇后目光带戚。捧着那个首饰盒走了进来。一见到她,不待她行礼,周皇后便将她扯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珠泪微垂:“媺娖,苦了你了!”
“母后这是哪里话,女儿不苦。父皇操劳国事,母后执掌后宫。这才是真苦。外头的百姓,听闻有人家鬻儿卖女的,那才是真苦……”
“痴儿,痴儿!”周皇后很无奈地抚着坤兴公主的头发,长长叹息,女儿越是懂事,就越让她觉得心酸。
无论如何。自己这女儿乃是帝女,是天家贵胄。怎么能让她受这种委曲!
“痴儿,这盒首饰是你最爱的。乃是南海伯夫人送你的,你如何能拿出来发卖!”周皇后收住泪水,将首饰盒递还在朱媺娖手中。
朱媺娖又推了回去:“母后,女儿只恨不是男儿,不能替父皇母后分忧,这一些首饰,算得了什么,况且,南海伯夫人赠的最珍贵的东西,女儿还是留下了。”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卧室一隅,在那边的木架子上,放着一具显微镜。看到这个,周皇后叹了口气:“这东西虽是贵重,却不是女孩儿家的……乖女,你只管放心,国家虽穷,却也不在乎你这点首饰,你父皇总能想着办法。”
“听闻南海伯富可敌国,为何,为何……”朱媺娖说到这,看到母亲的目光变得可怕起来,立刻闭住了嘴,有些呐呐。
她生长在宫中,而崇祯的后`宫之内比较简单,因此她未受到太多的感染,对于政事,也不是很懂。在她心中印象最深的,还是小时候,每每父皇提到南海伯时,脸上总有笑容。而她虽然未曾见过俞国振,但在她小小的心中,却已经将俞国振看成能够让父皇展开愁眉的大英雄了。
哪怕这几年来,宫里也有传闻说俞国振有不臣之心,但朱媺娖就是不信。方子仪每年都会派人给她送些礼物,她也会捡自己亲手做的香囊啊、绣绢啊之类的回赠,两人甚至还有通信。在方子仪看来,这位公主与自己妹妹子柠一样,都是需要呵护的小姑娘,而且与子柠自由烂漫的生活不一样,这位公主象是生活在牢笼之中。因此,方子仪对她有着深深的同情,两人的通信里,方子仪也就会提起一些子柠的事情,比如说子柠又溜出去玩啦,子柠学业有成啦,子柠敲榨了俞国振一个大布娃娃啦。
每到这个时候,朱媺娖就希望自己变成子柠,有疼爱自己的姐姐,还有更疼爱自己的姐夫。
“宫外的事情,你如何知道的……莫非是南海伯夫人信中说与你听的?”
周皇后有些严厉的话语,让朱媺娖心慌了起来,她站直身,正容道:“母后,是儿臣从报上看到的。”
“这些报纸,就该禁掉……是谁将报纸带入宫中的?”周皇后一边说,一边回头去看那女官。
“不干许妈妈的事情,是女儿托她带进来,女儿虽愚,总想着能替父皇母后分忧,可是若连父皇母后担忧的事情都不知道,女儿还能做什么?”
周皇后原本要到嘴边的责罚,顿时咽了下去,她瞪了那噤若寒蝉的女官一眼,那女官跪了下来,噙着泪道:“奴婢也是怜惜公主的一片孝心,奴婢带入宫中的,都是正经的报纸,绝无不宜公主观瞻之处!”
“起来吧,许嬷嬷,你起来吧……”周皇后唯有长叹。
不仅是她在长叹,门外也有一人在长叹,却是崇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