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鸿宇随即摇头,双眉蹙了起来。
就在几天前,他还是省长大秘书,尤利民批示过的所有文件,都要经过他的手。省里到底给各地市拨了多少防洪款子,他心里有数。齐河是全省防洪的重点市,每年省府都有一笔不小的防洪款拨下去的。当然,款子到了齐河市,具体怎么分配,范鸿宇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但在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朝阳农场都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防洪拨款。这点钱,相对于几十公里的防洪大堤,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黄子轩说道:“我知道省里拨下来不止这么一点钱,我也知道钱每年都到了市里。但我去市财政局要不到。郭市长倒是年年在我们的报告上批了字,去年就批了四十万。不过财政局就是只给八万,我磨破嘴皮子都没用。他们不说不给,就说现在市里财政也紧张,慢慢来,不急。分几次给!嘿嘿,他们这些官老爷的把戏,你应该懂的吧?”
说着,黄子轩就乜了范鸿宇一眼,颇有点愤愤不平。
他们朝阳农场的情况,这么困难,市里那批官老爷视而不见,连省里拨下来的防洪款,也给卡扣得剩下一点小零头。职工情绪一激愤,闹个事,党纪政纪处分就下来了。
在别人眼里,黄子轩这个场长做得威风凛凛,农场上上下下都服气,黄子轩却每每为钱的事愁白了头,为了要点钱,不知受过多少窝囊气,看过多少脸色。
范鸿宇轻轻点头,并没有随声附和。
财政支付,历来是“一级卡一级”,身为省长大秘书,范鸿宇对这种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这不是齐河市一家的问题,几乎全省乃至全国各地,都存在着类似的情形。
“雁过拔毛”,是各地财政负责干部的拿手好戏。
所差者,程度不同而已。像齐河市财政局拔毛拔得这么厉害的,倒也不多见。但身为农场党委书记和云湖县代县长,范鸿宇现在身份地位不同。随口附和黄子轩几句不难,甚至顺着黄子轩的话头,痛骂财政局的“官老爷”一番,也不费什么神思,说不定就会被黄子轩“引为知己”。
不过在范鸿宇看来,用这样庸俗的方式来拉近班子同志之间的关系,是有点太“掉份”了,一把手就应该有一把手的做派,将自己等同于班子里的其他同志,无形之中,就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而且范鸿宇认为,黄子轩作为农场场长,看问题的眼光和出发点,就应该跟着提高,不能总是做“愤青”,那个改变不了事实。
换句话说,黄子轩觉悟不高,范鸿宇就必须帮他提高觉悟,而不是推波助澜。这对黄子轩自己,也没什么好处。朝阳农场要打翻身仗,要尽快改变现状,富裕起来,黄子轩这个领路人,就必须快速成长起来。
范鸿宇没有做保姆的习惯。
“黄场长,你怎么看海瑞这个人?”
范鸿宇在大堤上慢慢走着,忽然问道。
“海瑞?”
黄子轩不由愣怔了一下,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扯到海瑞身上去了?
一直默默陪伴在册的杜双鱼,也觉得有点奇怪。他到现在都有点晕晕乎乎的,昨天还想着“跑路”,转眼之间,却忽然就成了范鸿宇的秘书,这戏法变的,愣是让人看不懂了。而且杜双鱼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工作经验,一时半会,还真摸不到一点门路,只能谨言慎行,多看少说。
“挺好啊,大清官。”
稍顷,黄子轩才回答了范鸿宇的问题。
范鸿宇轻轻摇头,说道:“清官是清官,但除了清官,你还能想到海瑞的什么事迹?他到底为当时的老百姓办了些什么实事?与其说海瑞是清官,还不如说他是著名的谏臣。很多人不知道嘉靖皇帝是谁,却知道海瑞的名声。自古清官邀名……和他同时期的李时、夏言、顾鼎臣、胡宗宪、杨继盛、俞大猷这些名臣,更是很少有人听说过。海瑞是名臣,是谏臣,然而,任何一个时代,光有谏臣是不够的。唐太宗时期,如果仅仅只有一个魏征,没有房玄龄,杜如晦这些办实事的人,也不会有贞观之治。现在啊,有些不合理的现象确实存在,如果我们仅仅是指责这些现象,于事无补。所以,黄场长,我认为你做的非常正确,不管市里拨款多少,这大堤都得加固,哪怕农场欠债还不起,只要这大堤固若金汤,就是最大的功劳。”
黄子轩哈哈一笑,说道:“范书记,你也不用夸奖我,市里那些官老爷,知道我就算要不到钱,也一样会想方设法来加固大堤……他们这是抓住我的软肋了。不怕你笑话,我是一边修堤一边骂娘,哈哈……”
范鸿宇也笑起来,说道:“娘要骂,工作也还得做,是有点无奈。不过,慢慢来吧。一些不合理的现象,要改变不是朝夕之功,总得有个过程。”
黄子轩点点头,说道:“这点我倒是很赞同。真要是大堤出了问题,骂谁都不管用。”
范鸿宇背着双手,眼望烟波浩渺的青山湖,稍顷,感叹地说道:“这么大个青山湖,外加十万亩良田,养不活咱们农场几万人?我还真的不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