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良娣立在太子身后,带着重重的鼻音道:“殿下,您请看,平安的伤处就在额上……呜呜,这么大一块疤,她就算痊愈了,将来如何嫁人,亲家和女婿都是明理的人,不会嫌弃平安,可、可终究是破了相,有碍仪容呀……”
太子顺着韦良娣的手指看过去,平安的额上包着厚厚的白色细锦布,他虽看不到伤口,但见这一圈圈的白布,他也能想象出那伤口是怎样的狰狞。
额上留下这么一道疤,对于女子而言,不啻于破相呀。如果伤口在正中间还好些,到时候贴上精美的花钿也能遮掩一二,偏在额头右上角,遮也遮不住。
韦良娣又絮絮叨叨的埋怨平安,“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顽皮?自己受苦不算,还惹得亲戚不快,人家乔木素来是个稳妥的好孩子,又是长乐公主的掌珠,不管是看在亲戚情面上,还是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你都不该挑衅人家呀……你阿耶在朝堂上已经够辛苦了,你身为人女,不思为父解忧,却还帮倒忙……”
起初的时候,太子没觉得什么,但越听越觉得胸闷。
虽然韦良娣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长乐公主母女的坏话,反而一劲儿的骂自家孩子不懂事,但太子就是觉得憋火。
他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来储君,就算阿姊比他年长,但在宗法上也越不过他去,凭什么阿姊的女儿就敢看不起他的女儿,先是害女儿摔成重伤,接着又大张旗鼓的跑到宫里告状,连累他也被阿耶训斥。
“嘭!”
太子一拳砸在榻上,腾地一声站起来,气呼呼的朝外走去。
韦良娣迈着小碎步紧跟其后,嘴里还不停询问:“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太子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摆摆手,“你留下来照顾平安,孤出去走走!”
“是,”韦良娣乖巧的应了一声,目送太子远去。
待太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才微微勾起唇角,心里暗道:吾儿,你等着,阿娘定会为你报仇!
太子从韦良娣这儿出来,站在庭院中怔愣了片刻,然后便随意的溜达起来。
最近他的压力太大了,时刻紧绷着脑中的那根线,一件小事也要调过来翻过去的思索半天,唯恐哪里出了岔子,引来父亲的不满。
想得太多,压力又太大,使得太子有些过度的敏感,且容易走极端。偏他自幼受的教育便是沉稳持重,心里有什么话他都喜欢一个人琢磨。
太子没有坐肩舆,而是毫无目标的在东宫里乱转。
不知不觉间,太子走到了太子妃的寝殿。身后的内侍忙要去通传,太子摆摆手,示意众人禁声。
缓步行至廊庑下,太子正好听到太子妃与皎皎在闲聊。
太子妃道:“唉,今日之事,也不好说是谁的错,只能怪平安的运气不好,怎么就偏偏惊了马?”
皎皎却爽直的说:“儿不同意阿娘的话,这件事原就是阿姊做得不对。阿娘,您是没在球场,没看到阿姊是怎样的肆无忌惮,她当着满京城贵妇的面儿,领着个市井女泼皮,一会儿抽锵锵的马腿,一会儿抽表姐的球杆,一会儿还险些打到史晼的胳膊……动作太明显了,瞎子都看得出她的心思。最后,连阿翁都看不过去了,直说阿姊狠毒、用心不正!”
太子妃叱道:“又浑说,平安不管如何都是你的亲姐姐,哪有背地里说姐姐坏话的?”
皎皎吐了吐舌头,撒娇道:“我只跟阿娘说,白天的时候,当着阿翁的面儿,我可是没说阿姊半个字的坏话呢。”
太子妃叹了口气,道:“起初我还不明白大公主为何带着乔木来请罪,这会儿听了你的话,我似是明白了些,唉,大公主这是在害怕呀。”
窗外的太子闻言一怔,妻子的说法竟与阿耶的话一模一样?当时,阿耶说这话的时候,室内只余他们父子两人,想来应该不是皎皎偷偷告诉太子妃的。
这是太子妃自己想到的?!
太子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皎皎诧异,“公主怕什么?就算日后阿耶,她也是长公主,更何况,阿耶平日就敬爱她,未来也不会慢待她呀。”
太子妃却叹道:“皎皎,你不懂。没错,我与你阿耶都敬爱大公主,因为她温和敦厚,对弟妹也照顾有加。但别人却……
你想想呀,如今圣人还康健,平安这个太子之女就敢当着全京城贵妇的面奚落襄城郡主,公然对她一个公主之女却能得封郡主表示不满,甚至还领着个女闲人借机耍弄、欺负众贵女,竟是一点儿畏惧都没有。大家看了,定会思忖,平安这般无畏、放肆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别说公主害怕了,就是那些在场的贵妇也心生畏惧呀。
如今你阿耶事事做得稳妥,圣人与皇后都很满意,两位老人家也都了解你阿耶的性子,知他最是个心善仁厚的,所以就算有个什么不测,他们也会放心,因为他们知道,以你阿耶的性子定会厚待宗室、厚待兄弟姐妹和那些功勋老臣。
偏就在此时,平安闹出了这么一出……”
廊庑下的太子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苦笑着喃呢:“阿耶,儿、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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