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军左副元帅完颜宗翰,于七月初五,在飞狐陉被天诛军狙击,重创卧床,生命垂危。
这不是一条简要消息,其中有详细的狙击过程的描述,有板有眼,有根有据,极具说服力。此消息一出,西路军全军皆惊。完颜宗翰,那可是西路军的首任统帅,在西路军将士心目中,战神军魂一般的存在。
被袭击、重创、垂危……这样的字眼,与天神一般的统帅划等号,没有一个女真将士能容忍。从消息传开的那一刻,完颜娄室往日庄严肃穆的主帐,就成了菜市场,无数将士进进出出,要问个究竟。
完颜娄室刚被儿子的首级之事当头一棒的脑袋,此时如同被无数棒槌围敲得嗡嗡直响,苦不堪言。
完颜宗翰被伏击一事,因为事关金国颜面,更牵涉到西路军的军心指挥问题,所以,除了西路军少数几个高层,底下的普通军兵,都蒙在鼓里。这也是,堂堂一个元帅的近况,有必要让你们这些区区小兵知晓么。而且遇伏时间过去不久,以这时代的消息传递之龟速,又是刻意封锁,两、三个月不知详情,亦属正常。
金国高层一直秘而不宣之事,却被天诛军主动掀开了盖子。对这次斩首行动声称负责的天诛军,简直是给完颜娄室出了个大难题,或者说是捅了个大搂子。如何安抚动荡不安的军心,以及压制汹汹群情,成了完颜娄室当前最头疼之事。
起初,完颜娄室是坚决否认,对诸将士言道,此乃天诛军之拙劣谎言。粘罕元帅是何等样人,身边护卫是何等精锐,岂会轻易中伏,真真可笑。不过,随着“谣言”的内容越来越细致,剧情越来越逼真,最后甚至还出现了一份中伏而死的完颜宗翰合扎骑卫的名单。
亏得阿疏秘密提供的这份详细名单,上面列出了四十八位当场死亡与送回真定后不治的合扎骑卫姓名。如前所说,这些合扎骑卫都是西路军的精锐,他们在西路军中,人缘、关系、亲缘都相当复杂。娄室军中的将士,不少人与之有关联。联想到这几个月与这些骑卫之间音讯中断,以及某些隐约传闻,不难对上号……
完颜娄室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人,他是一方统帅,自有大将风度。见纸包不住火,再隐瞒否认下去,徒惹敌人讥笑,最终只得大方承认。面对群情激愤,完颜娄室依然重复之前说过的那番话:“诸君无须沮丧,且深藏愤怒,如今忍得越辛苦,将来反击越有力。一旦南朝国灭,大军胜利班师,便是围歼天诛匪军,为元帅复仇之时!”
“本帅再次严令。自即日起,无论敌军如何挑衅,任何人未得本帅命令,一律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军法无情!”
突捻、阿土罕等金将默然而出,帐外许多已扣上弓弦,牵来战马的金兵,闻知这结果,无不愕然——神勇无敌的西路军,什么时候被人这般挑衅,却忍气吞声?都帅是怎么了?难不成被对手吓住了?
女真人可以被砍死,却决不会被吓死。
金军的怒火虽然被强压下去,但余烬之下,依然炽热,就等着一点意外的火星了……
对军中如沉默火山一般的情形,完颜娄室心里同样清楚。而一手接一手的激惹,更令完颜娄室这百战宿将深感戒惧。无疑,对手必定在东岸布置下了一个巨大陷阱,端等着自己的上万大军,一脚踩进去……
天诛军究竟在东岸有多少兵马?完颜娄室手头的资料显示只有六千人……嗯,昨日硬探回报,敌军又有数百步卒自北而来,进入天诛军大营,即便如此,顶天不过七千。七千人,就敢如此挑衅我上万大军?疯子才会这么干!狄烈绝不是疯子。所以,一定还有未知的大军——这就是一个坑,一个令人跌进去,就难以爬出的坑。
狄烈,你要速战,老夫偏要迁延,看你还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吧。
……
“金军还没出动吗?”这已经是何元庆今日第三次问这句话了。被问及的硬探头目,一脸赧然,好象金军没出动,是自己不够尽职一般。
狄烈淡笑着打发硬探头目下去,对满脸郁闷的何元庆道:“完颜娄室那老邦子,还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出来了。行了,给张锐下令,将四旅撤回来吧。”
何元庆愤愤道:“又让爷爷的四旅白折腾一回!完颜娄室这缩头乌龟,若让爷爷逮住,非亲手活劈了他不可!”
“也不算白折腾。”凌远笑道,“四旅是新旅,最需要在这样的临敌状态下,进行排兵布阵演练。敌若出动,自然打没二话,敌若不来,就当是演习也好。”
“子游说得对。”狄烈赞许道,“一支军队,临敌而长期不作战,军兵难免懈怠,士气也会低迷。时不时进行实战演练,既可磨合提高新兵作战技能,又可振奋军心士气,一举两得。”
何元庆也有些赧然地拍拍额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明日……还要再将四旅拉出去演练一回?”
狄烈摇头一笑:“不必,让四旅歇上几日吧,养精蓄锐,很快,就会有他们大显身手的机会。”
何元庆眼睛一亮:“军主,还有后手?”
狄烈与凌远对视一眼,含笑点头:“娄室军就是一头倔驴,牵着不走,赶着倒退。既然如此,咱们就换一个牵驴人。嗯,我相信,这一回,只要女真人还没有去掉中间那个‘真’字,就一定会踏进我们的预定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