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慕容源便进宫去见慕容治了。
不管京城之中生了什么样的大事,慕容源一直都不参与进去,也没有人多注意这位永业帝的大儿子,或者说是嫡子,而今夜,他进宫的行为,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特别关注。
因为无权,反而能够来去自如。
因为不被关注,反而行事更加方便。
彼时的慕容治还在御书房之中,或者说,他已经越来越少会回王府了,整日呆在宫中。
对于慕容源的到来,并无几多意外,“大皇兄一直很少进宫,怎的今夜竟然进宫了?”
慕容源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毕竟是这些皇子中的老大,并且为人处世相对温和,所以,一直还是得到多人尊重的,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也不愿意与慕容源之间有任何不愉快。
或许,而作为一个具有野心的人,对谁都不是绝对的信任,但是,对于慕容治来说,慕容源却是一个或许最后能够帮上他的人。
有朝一日登上大宝,慕容源的口碑,或许能为自己所用的。
但是,慕容源与楚公国渊源颇深,而楚国公又与秦国公渊源颇深,这一些列下来,能为他所用的地方也是有限。
所以,即便慕容源看起来无害,但是,慕容治依旧着人将元王府监视起来了。
这一切,慕容源知道,但是并不理会。
进入御书房之后,对于慕容治这句相问,慕容源也只是淡淡一笑,“如今,京城之中的兵马,已经开始到达玄门关了吧,到了玄门关之后,与五弟妹之间,大战必定是少不了的了。”
毫不避讳,这个一向不理朝政的人,也开始来想慕容治询问这件事情了。
慕容治眼神一闪,“的确如此。”
“嗯,可三弟觉得五弟妹会反么?”还是淡淡的容色,慕容源问慕容治。
慕容治薄唇紧抿,“皇兄,如今已经不是反不反的问题,而是,朝中人心所向,老五是月妃所出,月妃是叶氏嫡女,叶氏的心思,我们慕容家都知道,如今朝中人心不安,即便叶氏已经被讨伐,但难免不会有漏网之鱼,为安定人心,不若现在便收回北伐军。”
慕容治似乎分析得很有道理。
慕容源听罢,微微摇头,“即便如此,那么,逆反之罪,从何而来。”
“不过是缓兵之策罢了。”
说到此处,慕容治却是不愿意与慕容源再继续说下快去了,“皇兄今日,怎的如此关心朝堂之事。”
对于慕容治口中的怀疑,慕容源并没有多少不快的反应,只道,“只是觉得可惜了罢了,老五已经不再,五弟妹这番作为,有些让人叹息。”
他轻飘飘的话语,似乎真的自内心,可慕容治听了,不语。
罢了,慕容源似乎也不想多说,“我想去见见父皇,不知能否?”
慕容治眯眼,“皇兄何以在这等时候想要见父皇,如今夜幕已来,何况父皇也需要休息,不若皇兄过两日再来探望?”
慕容源听罢,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只道,“也是,是我疏忽了,这突然想要见父皇就进宫来找你了,也罢,我明日再过来好了。”
慕容治眼神微闪,“好,不若本王如今让人送皇兄回府?”
“不必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准备好。”
慕容源与慕容治在书房里边突然的相见,以及后边的谈话,看起来似乎都是无厘头的。
待到慕容源离开之后,慕容治回想起方才的一切,依旧觉得有些可疑之处。
慕容源是那么闲散的人么,或者说,慕容源会夜晚想要来见永业帝的时候,被他拒绝了之后就这般轻而易举回府了。
想了想,慕容治开口,“今日,陪元王进宫的人有什么人?”
李右站在他一边,“还是往日里陪同元王进宫的护卫,元王进入御书房中之后,他便如往常一般,在外边等待。”
顿了顿,慕容治没有再多想,朝着永业帝的寝宫而去。
而此时的宫中,在偌大的皇宫里,借着夜色,却是有一个人影在皇宫之中,脱离皇宫守卫的眼线,跳开巡逻侍卫的巡查,轻而易举在偌大的皇宫里边穿梭。
直到,慕容治出现,往用永业帝的寝宫而去。
而此人,正是今日,在元王府之中出现的慕容渊。
彼时,慕容渊的出现,可谓是把元王给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之后,元王面上又是惊又是喜。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慕容渊死掉了,他也以为慕容渊死掉了,可是原本应该死掉了的人,此时却是出现在元王府之中,这件事情,苏云初知道么,北方的人知道么,北伐军知道么?
有许多事情,他想要知道。
可是,慕容渊却是没有要说的意思。
人虽然变化了不少,可是整个人的气场没有改变,那双标志性的蓝色眼眸虽然已经变成了一双黑色眼眸,但是,一切都还是慕容渊原本的样子。
慕容源来不及问慕容渊任何事情,但是,慕容渊却是要慕容源将京城之中的情况以及如今朝中的动向全部告诉他。
另外,还有慕容治一直以来的行动。
慕容源在最初的惊讶与惊喜之后,听到慕容渊严肃的面色,以及焦急的要求,只轻笑了一声,“看来,老五这些时日是与世隔绝了,如今,五弟妹独身一人在北方,形势并不好。”
“快说。”慕容渊并无耐心与他周旋。
慕容源倒也没有逗他,如今,慕容渊出现在京城之中,想必也是急了,但总该是听到一些风声,否则必定是第一时间赶回北方的。
当即,慕容源也将这几个月以来生的事情与慕容渊说了一通。
说完之后,慕容源道,“接下来,你当如何?”
慕容渊薄唇紧抿,“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父皇的病?”
“说不怀疑必定是假的,这件事情,我一直在想办法获取信息,但是,你也知道,如今整个皇宫几乎都已经被老三控制起来了,谁想做点别的什么事情,已经没有可能,就是你安排在宫中的那些人,如今也无法获取消息了,否则,你也不会青天白日闯入我元王府来探求消息了。”
慕容渊听罢,只抿唇不语,“想办法,我要进宫一趟。”
这个想法,慕容源并不是很赞同,“你该当知道,你坠崖一事,其中阴谋,如今,你进宫,岂非是危险重重。”
虽然当初慕容渊坠崖的时候,那死状惨烈的大新刺客并没有为人所知,但是,慕容源却是知道的,好端端的靖王被逼到了死亡谷边上,最后竟然不敌而落涯,不了解的人不明白,可是,慕容源却是了解的,此番出事,与慕容治之间的关系极大。
“危险不危险,就看大皇兄如何助我了。”
慕容源轻笑一声,“我这个一向不理事的人,若是进宫询问些什么东西,岂非容易暴露了。”
虽是轻笑着,最后,慕容源还是带着慕容渊进宫了。
从很多年以前,慕容渊和慕容源之间,一直都是一条道上的。
永业帝对慕容渊的忌惮,慕容源这个一向不理朝政的人都一一看在眼中,而慕容渊外出打仗的那些年,其实都是慕容源在京中在暗中为他做一些打算。
其实说来此事并不难理解,慕容治背后还是淑妃,淑妃背后是杨国公府,与秦国公和楚国公府不一样,杨国公府,忠诚的是君主,确切地说是永业帝或者以后的慕容治,但是,这份忠诚,连带着让杨家朔造明君,达到杨家造就一代明君的神话,并非是为了慕容氏,也不是为了整个大新。
这一点,是慕容源所不赞同的。
可他因着自小体弱,所以,没有参政,没有参政的人,并非内心没有一套自己对于天下的认识。
所以,杨国公府与其他两座国公府之间是不对盘的,而慕容治一直以来被京城之中的人赞扬,或者说,一直以来都被永业帝认为是最好的诸君人选。这一点,慕容源知道,同样的,从能力和处事的手段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君王的最好人选。可是,就算他认同了这一层,却也无法看着永业帝对于慕容渊的忌惮到下手的过程。
慕容渊从来都是一个以大新为己任的人,不该被抹杀。
何况中间还有慕容治的行动。
慕容治容不下慕容渊是迟早的事情。
楚、秦两家的人,却是一直认为,只有慕容渊在,才能保住大新的太平。
历来权利的争斗都是这样你死我活。
他慕容源这个在所有人看来,不理朝政的人,只能在这场兄弟之间的权势争斗中,尽力去保住一个一直以来为了大新鞠躬尽瘁的人。
所以,他进宫了,并且,因着这些日子以来对慕容治的行为的怀疑,也必须有人来处理这件事情。
元王因为身体的原因,是能够驾车进入宫门的,慕容源极少动用这个权利,但是今夜是夜晚入宫,动用了这个权利也是无可厚非,而慕容渊也是借此机会方能进宫的。
先前慕容源去见慕容治,其实只是为了引起慕容治的不解和怀疑,让后来留在宫中的慕容渊,有机可乘罢了。
此时的慕容治已经进入了永业帝的寝宫之中,慕容渊自然是进不去的,永业帝寝宫周围,有不少武力高强之人,他不能太过接近,只能找寻可接近的地方,窥探寝宫之中的情况。
慕容治进入了永业帝寝殿之后,并没有别的什么动作,依旧只是无声看着永业帝。
而后才挥退了一众人,单单只留下了方明在里面。
专注于看永业帝的情况,遥远的距离,这个距离以及角度,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慕容治最后是带着怒气离开永业帝的寝宫的。
如今,慕容治找不到玉玺,就没有办法登上大宝,而方明是一直跟随在永业帝身边的人,所以,方明必定会知晓永业帝可能将玉玺放在了何处,原本,他觉得可以耐心等待永业帝一两年的时间,让永业帝在昏迷中死去,同时也将这二十多年的重视之恩偿还了,顺带也先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可是,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等不及了。
可方明痴痴哑哑,神志不清,说出来的话语颠三倒四,几处地方,都没有玉玺的下落。
慕容渊在外边看着,面上神色严肃,但慕容治离开了之后,他也跟着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接下来,他要去的地方,就是端和宫。
不知是什么原因,端和宫的守卫却是不如永业帝的寝宫一般守卫森严,虽然也派人把守,但是,却也和大多数的宫妃的寝殿一般,毕竟也是,后宫之中,若是突然加进来许多人,便会显得突兀而引人怀疑,所以,比起永业帝的寝宫,慕容渊轻而易举进入了淑妃寝宫之中。
几番折腾之后,如今已经是深夜时分。
淑妃寝宫之中的守卫比起白日的时候更加宽松,不过,慕容渊也知道,暗处必定会有人监视端和宫的情况,不过,淑妃的端和宫,他也算熟悉了。
淑妃的寝宫之中,照例只有卜辛一人在里面,没有其他的宫人。
深夜时分,卜辛没有休息,反而是尽心尽力,伺候淑妃,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即便淑妃此时病中,但是看起来却也被照料得很好。
看来,卜辛对淑妃还真是不一般。
慕容渊借助一个死角,进入了淑妃的寝宫之中,悄然出现,在卜辛一个低头抬头的瞬间,一把尖刀,已经抵住淑妃的喉咙。
卜辛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表情先是麻木,似乎是因为许久没有表情了的原因,麻木久久不去,直到慕容渊勾起的嘴角,让他心中突然一惊,恐惧的面庞,瞪大的眼眸出现在了脸上。
——
而自从慕容治决定带兵前来“收服”北伐军,或者说,征讨叛军的时候,北伐军已经在颜易山和慕容泽的带领之下,往玄门关而来。
两军交火,已经成了必然的势头。
颜易山打头,是必须的事情,如今的苏云初身子不便,反对慕容治扣在北伐军头上的帽子,让颜易山来做是最合适的。
六月初一开始,双方之间,已经进行了几次交战,不过,倒是一直以玄门关为界限,慕容治的兵马踏不过玄门关,而北伐军也还没有真正挥师南下。
然而,就在玄门关这边兵火交接的时候,另一则消息却是迅猛传开,比之于当初月妃是叶氏的后代,也不遑多让。
——慕容治控制永业帝,阴谋掌控大权的消息不知借着哪一处的风向,在一夜之间,席卷而来。
五月末的某一个早朝,朝中不少臣子突然上奏,对如今一直昏迷不醒的永业帝产生了怀疑,更是因着慕容治不给宫妃照看永业帝而觉得其中有待观察的猫腻。
同时,原本一直沉寂的许多人,在一夜之间,将对慕容渊的风向转移了。
慕容渊叶氏之后的身份,突然之间变得不再惹人争议,而他赫赫的战功反而表明了对大新的绝对忠诚。
然而,慕容治扣押在北伐军身上的叛军的名头却是引起不少大臣的怀疑和反对。
突然变化的情况,不能第一时间传到卞立城,但是在京城朝堂之中却是炸开了锅一般的激烈。
两派的大臣,激烈争论,慕容治的心腹大臣,极力讨伐苏云初,而另一派大臣,却是极力维护苏云初。
这样的情况,让慕容治头疼不已。可他暂时还想不出症结到底在哪里。
这番较量,其实更多的还是朝臣派别之间的争论。
可朝中在争论的时候,玄门关双方的兵马的战役却还是在继续。
此时,卞立城之内的苏云初,正在周宗与刘沉一处。
当初顺妃着人拿来的丝帕上的东西,上边的药渣,在经过多日的研究,极力的复原后,已经能够分辨出其中的大多数成分。
有毒,但是毒性不大,可以说是慢性的毒药,一直服用下来,一两年之内,人体必定会衰竭而死,但是,不会有中毒的死亡特征,只会有老死的症状。
而慕容治在给永业帝喂这样的药,此时的苏云初还不太能够想得清楚,慕容治如此做的原因。
对于这个结果,她也只是保留了而已。
至少充分说明了,永业帝如今的情况,是中毒了,看来,当日端和宫的昏迷,只怕真的是现了淑妃的秘密了。
但是淑妃的昏迷原因,她此时还不太明白。
然而,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双方已经开展内部的战争。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要临盆,此时,苏云初身子过重,也怠于理会许多事情,玄门关那边的战役,其实她对颜易山和慕容泽还是很放心的。
就在她在卞立城内安然度日的时候,京城之中,在慕容治的强硬手段之下,他的心腹大臣已经力排众议,取得了优势一方,将那些臣子对于慕容治的怀疑打压了下去,对北伐军的征讨也还在继续。
这个消息,从开始到结束的事情,几乎是同时传到了玄门关内的。
然而,就在双方如火如荼交战的时候,就在颜易山与慕容泽打得兴起的时候,慕容渊不期然出现在了玄门关内,站在了征讨北伐军的慕容治的兵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