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右少卿的声音,是要多柔软就有多柔软。
“我他妈的带两个伙计走!不成呀!”老魏瞪起了眼睛。
“也不成——。”右少卿『露』出好看的笑容,仍然温柔地说。
“他妈的,你让老子怎么着!”魏铭水的表情更加凶恶。
“你重打锣鼓另开张呗,还能怎么样。”右少卿还是那么柔声细语的。
“混账丫头片子!”老魏这下可真生气了,“那老子得花多少本钱呀!啊!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店,一天的流水是多少,你知道不知道!”
右少卿点着头说:“是,是,我都知道,都知道。可是,开个新店还会难倒你吗?不可能呀!你也不是开过一回了,是不是?”
十五分钟后,右少卿终于说通了魏铭水,一身轻松地离开“荣和小吃店”。外面天已经黑了,昏暗的小街里,闪烁着『迷』离的灯光。
她晚上还得赶路,脚下也就加快了速度。
说起来,这个魏铭水是军统时期的老资格,又曾经当过情报处长,现在是少将衔的潜伏组长。但在武汉这个硕果仅存的潜伏组里,他说的话不算数。所有的事,都由她右少卿说了算。这个地位,可不是平白来的,是她拿自己的命,实在说起来,也是拿全组的命换来的。
她,还有全组的弟兄们,包括魏铭水,都不希望被人五花大绑地架在卡车上,拉到荒郊野外被枪毙。对右少卿来说,不为别的,她还有一个女儿呢。
右少卿走上灯光绚丽的大街。大街里的车声和人声在她耳边喧哗,四月的暖风从街边的暗影里吹来,让她的眼里心里,既『迷』离又清醒。
她和组里的弟兄们潜伏在这个城市里,至今已经年了,极不容易。她通过电台向台湾现在的情报局汇报她的位置,就是武汉。但是,现在的武汉是共党的天下,也已经年了。打鬼子,也不过年吧!
台湾的情报局,在武汉、在湖北、在全国,安『插』了那么多潜伏人员,他们不过是希冀着有一天东山再起,重回大陆。但是,具体到她,具体到每一个潜伏人员,能不能等到东山再起那一天,就不好说了。至少她,没抱这个希望。
哎呀——!右少卿在心中,忍不住叹息。有道是:人生就怕回首。再回首时,一生的来路都会陷于『迷』雾之中。此时,也让她陷于『迷』雾之中。
有时,她真的要问自己,当初何苦来呢?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南京?
在南京的时候,姐姐躺在她的身边,用那样关切的眼神看着她。姐姐说:“妹,现在这个局势下,每个人都会重新选择。妹,你也应该重新选择。”
那天,姐姐还说:“妹,也许你应该听一听杜先生的意见。他见多识广呀。”
就是那天夜里,她把和姐姐的谈话录了音。她只想要一个证据。她曾经答应过叶公瑾,给他一个证据。但她终究没有把这个录音交给叶公瑾。有时她会想,姐姐是否能理解她心中的那种纠结?
这个时候正是春末,夜里还有一点凉。右少卿坐在从鄂城去武昌的公交车上,如入梦一般,望着车窗外的夜『色』。随着车身的摇晃,她既『迷』离又清醒地把这些如烟旧事,都一一想了起来。
说到底,她离开南京,到了这个鬼不生蛋的鄂城,都是为了杜自远呀!
她到最后才明白,她最爱的杜自远,爱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
她到最后才明白,她最爱的杜自远,一定和她的姐姐相爱了许多年。
每想至些,都让她心中好痛。为自己痛,也为姐姐痛。
那一天,杜自远要请她吃饭。她预感到这一次吃饭可能非比寻常。她心中撞鹿,即惊喜又恐惧。她第一次慌了神,向姐姐求教。
那一天,姐姐靠在窗边,抱着她说:“好妹,衣服要好看的,还要……还要方便的,方便一些的那一种。明白吗?”
此时再回想起姐姐说这个话时的眼神,让右少卿心里更痛。
和她最爱的杜自远,相爱了许多年的姐姐,就这样,把她送到了杜自远的怀里。她当时太兴奋了,太高兴,竟没有想那么多。今天回想起来,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心中的痛,为自己痛,也为姐姐痛。当时姐姐的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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