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爱瑜僵直的立在电梯里,看着家门口立着的不该出现的男人。
军装笔挺的景煊,倚门而立,闭着眼睛的样子,像是睡着了。而他身边的窗户,却开着,冷飕飕的风刮进来,带着股子淡淡的烟味。
开口的刹那,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而程爱瑜却看见他倏然展开了那双气势十足的凤眸,朝他的方向看来。
电梯门合上,又开了。
借着晨曦的阳光,程爱瑜望着与自己相隔不过数米的男人。依旧是那样的熟悉的脸,棱角分明,但脸庞明显消瘦了些,深邃硬朗的五官,极为立体,只是那透着霸气的眉宇,今天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憔悴,凝向她时,参杂着一种无法表达的暖意。并非仅仅只是温柔,似乎还沉淀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压抑着,却又仿佛时刻间会涌动出来,令她本就不受控制的心脏再度紧缩,怦然——
他直起身,却没有走过来,只是沉默的看着。
而她,却觉得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管里,吞咽不得。
程爱瑜勒令自己稳住情绪,她想装作没事人似的越过他径自进屋,可她就是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从回b市那晚分开,她和景煊就没再联系过。
不,昨晚的短信,也许该排除在外。
一想到这个,程爱瑜刚刚稳住的心情就是又是一阵慌乱。而这时,对门的老太太牵着条巧克力色的小泰迪,开门出来。身后还跟着个老爷子,满眼祥和的看着老伴,低声轻责:“我说你慢点,小迪着急想出去,你也跟着急不成?!”
话音落,老老爷子伸手扶了老太太一把,抬头,老夫妻就瞧见了对门的程爱瑜,正站在电梯里,而在她家门口,则立着个男人。
“小程啊,这又加班啦?不是杨奶奶说你,你这姑娘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别看现在年纪轻,没什么事儿,等回头有年岁了,那毛病就得多喽……”
对门家的老两口,和程爱瑜算是相当熟悉了。早在前几年,程爱瑜刚搬来的时候,正赶上季节交替,而对门的老太太有心血管方面的毛病,某天早上一出门来了个心绞痛,昏了过去。好在出门拿牛奶的程爱瑜看见了,二话不说给打了急救电话,帮老太太送进医院。但因为老太太那时候在危险期,身边不能没人,程爱瑜想着,也不能给人家老太太一人撂医院,就跟着看护守着。直到老太太去国外看孙子的丈夫,带着儿子媳妇赶回来,这才离开。而正因此,这老两口和程爱瑜算是有了交情,见她又是一个人,对她也就越发的上心,这不,前段时间,这老太太还张罗着给她介绍男朋友。
数落了程爱瑜一大通,老太太看着老头子的眼神,朝程爱瑜门口立着男人瞧了眼。她眯了眯眼睛,嘴角弯起笑容:“我说你这姑娘,难怪不愿意找对象呢!和着是有一个藏着掖着的啊!哎呦,小伙子不错,腰杆挺直,人也俊……老头子,我这眼神不好,他这身衣裳,好像还是个军官嘞!”
老太太制住见了程爱瑜特别欢喜,直接就要朝她身上扑的泰迪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儿,再次打量景煊。却被丈夫拉住,“哎呀呀,别在这儿耽误这两孩子说话,你不是要带小迪下楼转转么,走喽走喽……”说着话,老爷子就往电梯里走,并朝程爱瑜深深地看了眼,沉声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男朋友来了那么久,也不让人家进屋坐坐,干站在电梯里看着,算什么事儿啊!就算闹别扭,也不能这样,要沟通,知道吗!”
老爷子话里有话,不过程爱瑜此刻心乱如麻,没那份心思再去分析揣度了,就胡乱点了点头,有些尴尬的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而这时,景煊终于有了动静,朝程爱瑜身边走去,在电梯门关上之际,朝老先生和老太太礼貌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而老太太的声音,则被闭合的电梯门掩住了,只听到一句——“这小伙儿,可真不错,配小程这孩子刚刚好……”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
而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人觉得,他们注定悲剧?
程爱瑜以为这八年来,她对他的所有感情,都已经淡忘了,放下了。可如今她才明白,所为的放下是自欺欺人,所为的淡忘是自我麻醉。他景煊就像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曾经喜欢着,不论是什么样的喜欢,她似乎都将他当做一个追逐的目标,跟着他的脚步在跑。而后又很疼,疼的窒息,疼的麻木,就像她的那节手指,在治疗时痛的让她昏倒,而如今她却是那样期盼着这份毫无知觉,可以让那么一点疼痛取代。
“缘缘。”
那好听的声音,忽然传来,有些哑,不似记忆中那童声清亮,也不似那时候轻松自在。但仅仅就这么两个简单的,却又好似距离很远的都没听到过的昵称,令程爱瑜的心里建树,一瞬崩塌。她恨——这两个字!
“你怎么在这里。”从他身边退开,程爱瑜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摸着包里的电子钥匙。她让自己尽量的放轻松,尽量的将声音控制到最平静,又尽量的忽视他的存在,还有他复杂却又似乎能够穿透她心底,洞悉一切的眼神。
可这钥匙,却怎么都找不到。
越发心乱!
“缘缘……”温热忽然将她围住,程爱瑜握着包袋的手抖了下,只觉得那强有力的手臂,从身后忽然将她揽住,紧紧地圈着她的腰,让她无法动弹。程爱瑜身体近似乎僵直着,下一秒,她急忙想要掰开他的手,而他却依旧控制着不勒着她又不能让她轻易逃脱的力度,揽臂抱住她,低哑着嗓音在她耳边说:“缘缘,我回来了……”
他……什么意思?
是说他公干回来了,还是……
突如其来的亲密,着实给程爱瑜搞懵了。如今,她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这智商最近是不是出现了问题,怎么感觉超出理解的事儿越来越多了呢?
其实,她的智商没问题,情商也没有,只是——还不懂爱。
“有事说事儿,你……你赶紧给我松手!”程爱瑜低声轻呵,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这气势,敢情儿和对门杨奶奶家的喜马拉雅猫喵喵叫没啥两样,怎么听着软绵绵的,要力度没力度,要气场没气场,就跟小两口吵架**似的。
等等,怎么又想到小两口上了!
程爱瑜心里恨得想要撞墙,而身后抱着她的男人,居然和她耍赖,语气强硬霸道的送她两字:“不松!”
“你——景煊,你够了!”她仰起下巴,转脸。
柔嫩能的脸颊,从他的脸上蹭过,而他的下巴刚好搁在她的肩窝上,微微抬起,也朝她的方向转过。两人的鼻尖在那一瞬,几乎贴在了一起,而程爱瑜却刚好感觉到,肩窝上微微传来一种刺刺细微摩擦。眸微微怔了下,瞳孔就倏然放大了一圈,似乎是因为那种细微摩擦,让她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胡茬?
难道他,难道……
“叫我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因为鼻尖紧贴,他的唇与她的,距离不过鼻尖的距离。以至于令她长生一种错觉,似乎他所说的每个字,都落在了她的唇上。
神差鬼使的,程爱瑜的手已经摸向了男人棱角分明的下巴,细小的胡茬刺得她的手心痒痒的,却又莫名的令她鼻子发酸。而她的视线从他的眉眼间移开,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她怕再看下去,会让一些感情无限放大,令自己再度陷入他的迷障里。可是当她的视线移向他削直的鼻梁时,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和他接吻时的画面,甚至心中还升起那清晰的感觉,被他挺拔的鼻梁骨硌的生疼的感觉……
“缘缘,叫我煊!”
他坚定不移,而她却因为这声缘缘,再度回神。
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份从容,程爱瑜阻抑着情绪,冷声道:“不要告诉我,你在我家门口站了一夜!”
景煊不答,只是望着她,嘴角勾着一丁点笑意,下一秒飞快的松开一只手,捉住她还未曾来及缩回的左手,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指尖,却在尾指上套着的指节环上,停留。
而她清楚的看见,他的唇皮颤了下。
瞬间失速的心跳能跳,顿时一怔。
随后,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原来如此!
敏感的程爱瑜,尾指指节没感觉,不代表心里也没感觉。此时此刻,她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冷意,嘴角微微挑着一抹讥诮,看着他停留的唇,忽然笑出了声。而这笑声很好听,但落在景煊的心里,却叫他无比心疼。
“你等我,就是因为我的手?你……景煊,看来你都知道了。那么好,我告诉你,这和你无关,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所以——你没必要这样……”
程爱瑜闭了闭眼睛,她似乎要被景煊眼神中的灼热,灼的无法呼吸,而原本想说的话,从口中说出来,却变了味道。她想,或许,他们不该再靠的这样近。程爱瑜忽然抽回手,下意识的推开他,急忙打开门,就又一次的想将自己藏起来。
这一刹那,她在想,或许该接受苏敏赫的意见,将景煊的采访,交给别人……至少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缘缘!”他伸手挡住门板,并伸腿挡住,挤在门口:“让我进去,我有话和你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是公事,就等工作时间谈吧!”靠在门边,程爱瑜并没有真的关上门,她怕他犟脾气上来,真把他腿给挤着了。
但若是小时候的程爱瑜,跟景煊闹了脾气,他这样挡着门,她一定会毫不留情的,狠狠地将门给带上。记得有一次,景煊没躲开,被门板甩着了鼻梁骨,流了好多血。可他愣是没哼一声,闷声不响的爬到了她房间的露台上,隔着推拉门,对她笑的极为灿烂。
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信任着他,即便在那个约定后,他就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也没曾忘记过他们彼此的承诺。可那承诺,在八年前,彻底耗干……不过,那件事,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只有她自己……
“好,缘缘,你现在关门,我这就下楼,再从楼下爬上你家!”
“你——”程爱瑜被他的话,激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家在十六层啊,又不是老宅的三层小别墅!无奈之下,她还是心软了,打开了门,却朝他狠狠地瞪了眼,咬牙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也没和我讲过道理,缘缘。”景煊进了屋,帮她关上了房门。
而正站在玄关边上的程爱瑜,却是冷这张脸,恶狠狠地说:“别再叫我缘缘,我恶心这两个字!”
“那是因为,我的缘缘还没回来。”景煊不由分说的捉住她的手,方式蛮横,但眼神却是那样温柔的看着她道:“所以,我要把她找回来。”
坚强的面具,似乎越来越重,程爱瑜却还是坚持,伸手一拦,将他挡在玄关,踩着让她颇为感到劳累的高跟鞋,倚着墙壁低声道:“景首……景煊,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还有,不准再叫我缘缘,你要再敢提一次,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再看到我!我说到做到——”
到了嘴边的景首长,硬生生的被她改成了景煊。其实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个什么缘故,或许是因为他的神色,他脸上的倦容,让她无法在那么将他拒之门外。
“小鱼,能让我到沙发上坐会儿吗?我有点累……”瞧着眼前戒备的小女人,景煊无奈,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就是这笑,让程爱瑜的心,再度揪起。因为他唇间的憔悴,仿佛再次提醒了他,他在门口守了一夜的事实。而这时,她再想起对门杨爷爷的话,算是明白了,他话中透着的别样含义。大概杨爷爷是在提醒她,景煊站了一夜的诚意。
——是诚意,还是愧疚?
收起心思,程爱瑜放下手,踢掉高跟鞋,就朝客厅里走去。“知道累,你还在外头站着,我昨天明明不在家……”
刚想在沙发上坐下的程爱瑜,忽然止住了声音。她想起,昨天她顺手回的短信。他问她在哪儿,她回了句在家。有些尴尬,程爱瑜见他坐下,就干脆径自走到厨房里,给他弄了被蜂蜜柚子水,并在冰箱里翻找了一阵,除了牛奶就剩两鸡蛋了。于是她又去翻了翻橱柜,找出一把挂面。
本该直接让他说完话,然后一脚把他踹回去的程爱瑜,今儿似乎又魔障了,也有可能是没吃饭脑子短路,她居然打开了少说又半月没开过的燃气灶,衬着煮水的功夫,她喝着牛奶,拿着那杯温度刚刚好的蜂蜜柚子水,朝客厅走去。
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程爱瑜语气冷淡的说:“先喝点茶,等下给你弄点吃的。不过我家里没材料,你要嫌弃鸡蛋面,就说完话赶紧滚蛋。”
嫌弃?
现在,她就算是亲手做了一锅炸药给他,他也能给消化喽!更何况是爱心面?
景煊心中微微动容,但目光有落向了她微微蜷缩着的小指,低声道:“小鱼,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我的人……叫舒晚,跟你没关系。”顿了下,程爱瑜忽然放下了空牛奶瓶,有些好笑的习惯性的摸了摸水晶指节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景煊,微微挑眉,声调阴阳怪气的说:“或许还真和你有点关系。”
听见舒晚这两个字,景煊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说起这女人,和景家还真是有些关系,也难怪程家人会那么反对他们在一起。更何况,这其中还牵连着那些事儿,归根结底,还是他的缘故。
如果,他能早点发现她就在身边,如果,他能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那么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可是,时间过去了,就不能再回头。所以,他并不后悔,这次来只是想和她说,离开的二十年,是他欠她的,而她的余生将由他来守候。
可没等他再开口,程爱瑜忽然站了起来道:“水开了,我去煮面,你坐会儿。”
她在逃避。
她以为这件事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所以她未曾有过任何准备。
而今他知道了,他的目光会时不时的朝她那节没有知觉的指尖看去,眼底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愧疚,与伤痛。
这无疑是又一次的提醒了她,却又让她想起,景煊曾经说过的话——“缘缘,弹的曲子最好听”,“缘缘,长大了做个钢琴家吧”……
缘缘,缘缘……
曾经最动听的两个字,最终成为了一个噩梦,附赠的还有半截坏死的神经。就像顾繁华说的那样,这里的神经细胞永远无法更替,所以会一直一直的留在心里。而她和景煊……
被热气熏了眼睛,弄得拿筷子搅动着面条的程爱瑜只想哭。但她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而是赶紧伸手用衣袖在眼睛上蹭了下,就立刻打开了抽烟机,并让自己镇定了一下,回身拿碗。
而就在她转身之际,程爱瑜看见了景煊。
“你哭了?”
“饿了吧!”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而程爱瑜却忽略了他的话,径自走向消毒柜,从里头取出面碗,汤勺,放好了作料,连汤带面的捞到碗里,就随手关气阀,端着碗从他身边掠过,往餐桌方向走去。
景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有些不舍得眨眼,想要将这一幕深深的留在心底。他突然很想,就这样和她过下去,一辈子。
“吃吧。”
程爱瑜拉开椅子,朝他看了眼,就从桌上拿了个杯子,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从几个药瓶里倒出维生素片,吞下后,折返回来,便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景煊看着眼前的鸡蛋面,只是一碗很普通的东西,但对于十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的他来说,比什么都诱惑。尤其白嫩劲道的面中,还混着两颗太阳蛋,煎的圆圆的,十分漂亮,面中混着几丝翠绿,星星点点,更令人食指大动。但就是这样一碗普通的东西,却让他有点不舍得吃……
“放心,我虽然厨艺不精,但还没难吃到那成分!而且……我承认,当年我是恨过你,恨你当时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不过那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不能怪你。所以,放心吃吧,凭着咱们小时候铁瓷儿的关系,我不会下毒害你的。”程爱瑜故作轻松的耸耸肩,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眼,听着对面吃面时发出的细微声音。心中却燃起一丝丝奇怪的感觉,她想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就这样温暖而又没有尴尬的时候。
正想着,景煊的声音突然传来,“鱼儿,你也来点。”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只调羹递到自己的面上,上头曲卷着细嫩的面条,还有一个从太阳蛋里挖出来的蛋黄。
程爱瑜这两天胃难受,根本吃不下东西,就推开他的手,淡淡开口:“我吃过了。”
“那把蛋黄吃了。”景煊夹起蛋黄,递到她嘴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斜挑的凤眼丝毫不练霸气的望着她道:“是你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当然,我不介意你选后者!”
景煊执着的要让她吃下去,这不是矫情,而是他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丫头隔一会儿,总是在不经意间按一按胃部。而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就算他不是医生,但了解她的生活习惯,也知道,这小妮子一定又没按时吃饭,导致胃部不适!他记得,刚才她还喝了杯冷牛奶,这若是空腹,又会对胃肠造成影响。所以他现在才会逼着她,多少吃点。
而这,也是他的温柔,无声的温柔……
拗不过她,程爱瑜就着他的手,把蛋黄吞下,机械的嚼着,并连着喝了几口热水,然后抬头道:“满意了?”
“满意。”
“那你继续吃吧,吃完饭,我去上班,顺路送你回去!还有,景煊,如果你这几天有空的话,我们约个时间,把专访做完吧!若是下周还不能把你的专访稿交出去,我只有把这个case交给别人收尾,去接新的case了。其实……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不能死死定在一个地方,旧的一页翻过去,总有新的事情要处理……”
程爱瑜的话并没说完,却因为景煊停下了筷子,而收住声音。
“就这个星期吧,我这周的工作不是很多。”看着她有些乌青的眼底,景煊不落痕迹的皱了下眉头,接着移开话题:“小鱼,我觉得你该好好休息几天了。你瞅瞅你这两眼圈,再黑点,都够得上国宝了!”
“我要是国宝就好了,成天睁开眼睛吃,吃完了玩,玩够了回恒温室里,找个舒坦的地方闷头闭眼继续睡,醒了就又是一天,多好!”程爱瑜随口回了句,紧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松了松。
“得了吧,就你这身形,国宝一巴掌拍过来,你个小丫头片子就该飞出去了!”景煊吃完最后两口面条,干脆连汤都给喝了,接着道:“工作忙也不带你这样玩命的,这个周末抽两小时给我,我带你去趟医院。”
“我好好的去医院干嘛啊!”皱了皱眉头,程爱瑜站起来收拾了碗筷,撂下句,“不去!”径直去了厨房……
而她再听到医院医院时,眼底闪过的一抹晦暗,让景煊的心有莫名的揪了一下。还真和程泓源说的一模一样,程爱瑜就是在回避,回避那段往事。光从她对医院这种地方的恐惧就能感觉得到,她是恨极了那段时候……不过程泓源告诉他的并不是很深入,问原因程泓源说当时这件事是程资炎一手处理的,他和程泓慕一个在的过进修,一个在进行军事训练,等他们赶去时,程爱瑜已经被送到瑞士的疗养中心去了。
程泓源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景煊却仿佛能够感觉得到,当时程爱瑜表面带笑,心里流血流泪的那种苦涩。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涩,心下暗暗咬牙,冷硬的带着几分恨意的默念着那个名字——舒晚!
看着碗池里的水,程爱瑜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她原本想和景煊谈一谈,至少要将两人的关系整理清楚,但没想到,他会提前知道那件她像一只瞒下去的事儿。这一步棋,就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而她……
她原本以为,经过这些年的打磨历练,世故圆滑的自己,早已心境成熟。可如今,似乎从牵扯进景煊开始,她程爱瑜就始终无法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她每次见到他时,不是狼狈不堪,就是下意识的束起浑身利刺,连带着他和自己,一起刺得血肉模糊。而她也曾想过,为什么就不能向他说的那样,好好说句话,难道就那么难吗?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嘴上再怎么硬气,最终还是抵挡不住这个男人的迅猛迂回战术。摆着手指头算算,他们俩个,除了第一次是个意外,都已经有过多少次关系了?就像午夜里的辗转难眠,她都做不到白天那样自欺欺人。
对他,她的心里的确有一份强烈的悸动!但她不确定,自己能否跨的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也不能肯定,分开了二十年的他们,是否还是彼此心里认定了的那个人,更不敢说出,八年前那段难以言喻的过往……甚至,她都没有勇气问景煊一句,八年前——
“我来洗。”思绪忽然被这性感低沉的声音打断,程爱瑜猛然抬头,看见景煊正挽着袖子刷碗。刃薄的唇瓣在她的眼前微微掀合,“向你这洗法儿,洗一个碗的水,都够大西北民众一家子一个月的用水量了!”
程爱瑜没有回答,转身收拾灶台,收拾完又将自己的手洗干净,正擦着手时,一双大手忽然抱住了她的手,就着她手上的毛巾也擦了擦道:“小鱼,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你过来坐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你不去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