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倘若,不单单是贪墨钱财的问题呢?
史侯爷是贾母的娘家弟弟,虽说那拉淑娴并不清楚他具体年岁,可想也知晓,起码也已经年近半百了。因着保龄老侯爷过世得早,可以说整个保龄侯府就是靠史侯爷撑起来的。再一个,史侯爷原应当降爵世袭,如今却能保住侯爷的爵位,单凭这个就足以证明他不是蠢货了。也因此,贾赦先前的思量并没有错,单单只是贪墨点钱财,于史侯爷往昔的功绩而言,真心算不上甚么大事儿。
然而,史侯爷一家都被召入京,偏贾母还是那副态度,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往深处想。
“老爷,贪墨丁点儿钱财或许称不上甚么大事儿,可若是牵扯到皇储一事呢?或者这么说罢,老爷您应当知晓,史侯爷是站在太子那一边的罢?”
贾赦瞪眼,再瞪眼:“这不是废话吗?咱们四大家族,包括你娘家那头,哪个不是站在太子那一边的?真要是站在大皇子那头的,咱们也不能联姻呢!”
大皇子?!
那拉淑娴瞳孔一缩,而在她不曾注意之处,十二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老爷您是说,咱们这几家都是太子的人?除了四大家族和张家外,还有甚么人家?”
“林家,就是跟小妹定亲的林家哥儿他们家。江南的甑家,还有东平郡王、北静郡王……哎呀,太多了,我怎么算得清楚。”贾赦抱怨着,忽的觉那拉淑娴面色不对时,才略有些忐忑道,“要不我仔细打听清楚了,回头再告诉你?对了,还有那个面瘫四皇子!”
“不必了。”那拉淑娴面色何止不对,简直就是难看到了极点,深呼吸了几次后,她才勉强平静了心绪,道,“老爷方才所说的那位面瘫四皇子又是怎的一回事儿?”
贾赦很是狐疑的瞧了瞧那拉淑娴,心头纳闷她怎会忽的对皇家之事产生了兴趣。不过,狐疑归狐疑,他还是耐着性子为那拉淑娴解惑。
却说当今圣上因曾自封为长青居士,一度被人称为长青帝,又因其年号端闰,故而偶尔也被称为端闰帝。他一生子女无数,哪怕撇去那些早年夭折的,余下的子女仍颇多。这女儿暂且不予理会,只说他的儿子们,尤其是年长的儿子们。
大皇子占长却不占嫡,自幼好武,年方十三就上阵杀敌,尚不到而立之年便得了百胜将军的美名,而今更是手握重兵。
二皇子,即通常所谓的太子,乃长青帝元后所出,周岁便被赐封为皇太子,因其正统且自幼聪慧,得诸多文臣武将以及世家的拥戴。
三皇子既不占长也不占嫡,据说文采斐然,倒是同一片文人打得火热,热衷修书。
四皇子就是方才贾赦无意间提到的面瘫皇子,他是长青帝继后养子,也是所有皇子之中,最支持太子之人。
至于其他年岁较小不怎么打眼的皇子,则被贾赦简单的一笔带过。
那拉淑娴的脸都绿了。
身为那拉家的贵女,还是打小就寄予厚望的女儿,那拉淑娴比寻常闺阁女子懂得更多。当然,因着到底是女子,且大清素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很多事情那拉淑娴虽知晓,可到底缺了点儿警觉性。然就算如此,贾赦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还听不明白,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傻货了。
——这个陌生的朝代,竟是同她前世有七八分相似。
“我记得,如今是端闰四十六年。”那拉淑娴喃喃的开口道。
“对,这不刚过了年吗?”贾赦随口接上,旋即又有些不解的问道,“你这是怎的了?谁惹你了?对了,还有那个事儿!老太太那头,因着身份缘故,就算我再怎么想为你打抱不平,我还是不可能真的对她出手。不过,这事儿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她不是想护着玻璃让底下人看看这个府里谁最能耐吗?成啊,我原也没打算跟玻璃死扛,就因着她这个态度,我非要跟玻璃闹个你死我活不可!还有那个珍珠,我觉得那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正好我给她使了个绊子,又去寻了二弟,逼着老太太把珍珠予了二弟当通房。还有那个琥珀,哼,回头你去跟老太太要过来,要死要活随便你折腾,总之一句话,我要让老太太彻底没了臂膀!”
贾赦说的那叫一个带劲儿,可惜那拉淑娴虽也听着,却并不曾真正将他的话记在心上。
比起即将到来的翻版九龙夺嫡,她是一点儿也不想跟贾母死扛,更别说去折腾通房丫鬟了。也许从史书上读到当年的血雨腥风,很是有种荡气回肠的感觉。可当得知自己要亲身经历一趟后,哪怕并不处于风口浪尖之上,那拉淑娴也觉得心头瓦凉瓦凉的。
前世,康熙四十七年,太子遭遇第一次废黜。四十八年复立,五十一年再度废黜。
而如今,是端闰四十六年,正月。
曾经史书上记载的一切,活生生的在眼前生,那拉淑娴在觉得惊疑不定的同时,也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然而,最可怕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这个陌生的朝代,只有七八分同前世的康熙朝相似,余下的那几分究竟会出现何等差异,那拉淑娴并不知晓。
日子比她想象中的更为难过,那拉淑娴只觉得,贾母其实是很慈眉善目的,至于王夫人更只是个二十出头的纯真小妇人而已。
……
……
十二懵逼了。
这一刻,他既庆幸自己不曾被容嬷嬷抱出去,又怨恨自己居然没能逃过这可怕的真相。比起那拉淑娴,身为皇阿哥的十二自是极为精通历史,尤其是关系到那一段九龙夺嫡的历史,更是能一字不漏的尽数背下来,包括其中的批注。
也许乾隆帝有再多的缺点,可有一点他还是做得很好的,他并不掩藏历史,更完全不曾想过要修改历史,只这般坦然的将一切公诸于众。这里头,自然也有他身为胜利者之子的骄傲,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乾隆帝还是能够正视父辈们当年的手足相残,并引以为戒。这也是为何,他明明已将二阿哥永琏立为皇太子却并不公布,直到永琏夭折后,才公诸于世。他怕的就是,重蹈覆辙。
无视了凑过来逗弄他的贾赦,十二终于头一次打败了瞌睡虫,认真的回忆起那段祖辈们亲历过的历史,并开始思索对策。
按着贾赦先前所言,荣国府以及诸多亲朋好友都是支持太子殿下的,然而太子却注定无法继承皇位,那么前世他从史书上看到的那些太子|党的下场,也就是他的将来了。
这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如今才四十六年正月,若是大事上同前世相仿的话,那么离长青帝驾崩还有足足十六年。
一个刚满月不久的小婴儿甚么都做不了,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却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甚至无需等到十六岁,只要他能流利的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就可以立刻同皇额娘相认,通过他的口以及皇额娘的人脉,默默的做很多事情。
不求加官进爵,但求阖府平安。
然而……
十二忽的哇哇大哭,吓得正弯腰探出手指去触碰他鼻尖的贾赦连着倒退了好几步,下意识的辩解道:“我没打他!”
那拉淑娴回过神来嗔怪的瞧了他一眼,遂无奈的摇了摇头,朗声唤奶娘进来,还不忘安抚贾赦:“无事的,哥儿应当是饿了。”不是饿了就是拉了,她的十二乖巧得很,才不是那等爱闹腾的孩子。
很快,奶娘就进来了,抱着十二走到隔壁耳房,喂饱了之后又顺手换了尿布,这才再度送到了那拉淑娴身边。而彼时,那拉淑娴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一个暂且保住荣国府平安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