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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时光

就像是一场精密又完美的牌局。

在经过精确的计算,资本的博弈,心里的暗战,惨烈的牺牲,还有孤掷一注的决心之后,这一场牵动了无数人命运的牌局终于进入尾声。

代表着国王、女皇和侍从的k、q、j已经死去,战场上只剩下鬼牌和鬼牌互相杀戮。

最后胜负终于明了,赢家露出带血的惨烈狞笑。

然后,忽然有规则之外的东西进入这里了。在牌局中冲突,厮杀,所过之处,一切规则和胜利都被毁灭,不讲道理,不问缘由,也不可思议。

就像是有人不耐烦蚂蚁们的战争,于是浇上了一壶热水;一本书展开良好时,天上落下了流星;三路推塔、汇聚在高地,就差一点点就推倒敌人基地的时候,网断了。

不论是谁,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将触手可及的一切东西都砸碎,然后抓着始作俑者,对着他的耳朵大吼: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

屈青阳怒吼。

那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瞳凝视着月光,他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用利齿反复咀嚼、撕裂着一个名字:

“康斯坦丁……”

所有人都知道康斯坦丁是一个祸胎、一个永远只会带来不幸和灾厄的男人,和他合作只会被利用到变成一团灰烬和渣滓。

但当这个该死的家伙敲响自己的门时,绝少有人能够拒绝他提出的条件。

每个人都知道不能和魔鬼同行,他的一切都是伪装。他所有的条件都是为了让人踏入深渊。深陷泥潭中不可自拔。

魔鬼的诱惑总是让人无法拒绝。比如抑止力的诸多控制代码,比如有关部门的完整安保方案……比如心中所欲求的一切。

但没人知道他还隐藏了什么。

被鼓动的人冲在最前面,一时风光,成为了烂头卒,然后不知何时在他所提供的道路上一脚踏空,落入了万丈深渊。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躲得过,所有人都躲不过。

“他妈的……”

屈青阳愤怒地砸着面前的显示器:“他妈的!去他妈的康斯坦丁,去他妈的世界树……还他妈的没结束呢!”

他愤怒地看着那一双青色的眼瞳。那一双青色的眼瞳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扭过头来,看着他。

“还没有结束,没有!”

他趴在显示器的前面,看着那一双漠然的眸子:“我付出了这么多,任何人都不能阻挡我……就算是你也一样!”

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亮光燃烧起来了。

从他的躯壳中。

如同骨肉被点燃了,迅速的扭曲、在剧烈的痛苦中蒸发,引燃了白色的光焰。

那是灵魂之火。

无数的光芒如火星一般从他的身体中蔓延、扩散而出,落在这个庞大的城市里。那些徘徊在废墟中的魂灵也随之被点燃了,那些无法消散的怨念。那些未晋的壮志,那些刻骨铭心的爱都在疯狂灵魂的燃烧之下化作了燃料。

一点、两点,三点、化作了可怕的浪潮。

那是复仇者所点燃的燎原之火,哪怕月光的冰流也无法熄灭,因为它只存在于意念之中。

在那白色火焰中,屈青阳的身体瞬间化作一具枯瘦的躯壳,像是暴晒了千年的干尸。可他的力量却在节节攀升,从第四阶段向上疯狂的飙升,以被他所杀死的千万人为燃料,攀升至最高峰。

无声的爆炸里,一道白色的灵魂之火所组成的龙卷从天而起。

在无数怨灵嘶哑的悲鸣中,它们发狂的燃烧着,烧灼着一切还拥有心智的生物。

弱小的动物在第一瞬间被篡夺了灵魂,身不由己的投入这一场燃烧之中,它们的身体也被转化成了燃料,成为了后备的能源。

牺牲了一切的屈青阳此刻已经壮大到无以言喻的程度。

就像是上阳城中那个汇聚了无数人的思维所诞生的一夜梦境,但又比它强大了无数倍,这是在点燃千万人之后所形成的力量。

数百万的枉死者,全身、全心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几乎可以篡改世界。

他以千万人的尸骸铺路,登上了高峰,凝结成实质的思维波动像是浪潮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漫卷。所过之处,就连被世界树所修改的法则也位置动荡。

灵魂之火如同剧毒一般侵蚀着整个城市,将它拉进动荡变化的深渊中。

里世界。

天地骤然化作了穷凶极恶的领域,大地层层崩裂,吐出纫和烈火。天空中阴云汇聚,无数可怕生物的庞大阴影游荡在其中,电闪雷鸣。

纵使月光高悬,也无法照破这人心所铸就的黑暗。

天地之间弥漫着无穷尽的恶意,锁定了最中央的那个年轻人。

而就在最高处,白色的火焰龙卷中,无数骸骨铸就了一张狰狞的王座,已经被无数负面情绪侵蚀成恶鬼的屈青阳端坐其上,俯瞰着整个世界。

“康斯坦丁的计划,完美无缺。”

他嘶哑的呢喃:“他将世界树送到了一个最适合它重生的地方,他将一切事态都掌握在手中……甚至他没必要来到中海。但他忘记了,哪怕世界树可以改变规则,却改变不了人心……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心。”

“这个城市,是应该毁灭的。”

他俯瞰着这个燃烧的世界,轻声说:“在今天。”

屈青阳低头看着自己的躯壳,在那一层琉璃一般的身体中,是无数被封锁在其中的怨灵。它们像是被囚禁在一个瓶子中,艰难的挣扎,痛苦的哭喊。

可一切愤怒、痛苦、绝望都化作了白色火焰的燃料。

怨毒的火焰在燃烧这个世界。将它改变成宿主心中的景象。

一片末日的焦土。

“我牺牲了这么多才来到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我。哪怕是康斯坦丁也一样。”

他怒吼,向着下方仰望的周离伸出手:“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傀儡,不配挡在我的前方。”

那一瞬间,天空中的阴云炸裂了。

在电光的闪烁中,无数游移在其中的庞大怪物都痛苦的抽搐起来,血色的液体如同河流一般从天上沃灌而下,化作了豪雨。

无数的鲜血融入了月光中,将它染成血红。

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腥臭和的味道。像是无数人死去之后,腐烂了。

在世界树和怨灵的相互渗透之下,这个城市仿佛已经堕入了异域之中,顷刻间化作了血和肉所交缠的恐怖地狱。

地面上,喷涌出纫的裂痕化作了一张张痛苦哀嚎的大口,大口喷涌出血泉,在血泉的侵蚀里,死者的骸骨从废墟中缓缓的爬出,畸形的白骨和扭曲的血肉几声在他们的身体上,将他们变成无尽的妖魔。

那些妖魔发狂的咆哮。在一个疯狂意志的役使之下,向着周离飞奔而出。

有的如犬一般四肢奔跑。可头颅却变成了三张狰狞的大口。有的像蛇,可是浑身都长满了骨骼的鳞片……那些本来应该出现在噩梦中的生物此刻出现在了这里。

成千、上万、越十万、数百万……

这个城市里所有死去的人都站在了周离的对立面上了,它们将周离层层包围,疯狂地撕咬向他。

可周离却不觉得恐惧,他的情绪甚至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像是已经非人了一样。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如微尘。

“姐姐……我终于体会到你的感觉了。”

他的思绪飘远了,回忆起了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女人,轻声呢喃。

在血肉漫卷的浪潮之中,他轻轻的踢了一下马镫。

于是,在血雨中,有四只眼睛亮起来了。

八足巨马的面目之上,四只眼睛之间闪耀着闪电一般的雷光,它人立而起,长嘶着。马蹄踏下,踩碎了两只妖魔的颅骨。

风和雷的声音汇聚起来了,在它的脚下,它每一次前进一步,都像是踩踏着震荡世界的铁鼓。那种可怕的霹雳巨响一次次的回荡在世界之间,声波所过之处,令被怨念所扭曲的规则也震荡起来。

此刻,世界之树的化身,开始加速,狂奔而起!

在战马之上,周离握紧了长刀,哀哭之刃贯穿了三只飞扑而来的野兽,疯狂地吸食着其中的血液和怨毒,发出玉石崩裂的声音。

在崩溃的声音中,它的刀锋一寸寸的增长。

如同恶兽吞噬骸骨,壮大了自身。它吸食着那些甜美的怨念,开始了飞速的变化。直至最后,化作了长达两米的可怕凶器。

它再有不是无色透明的,无尽的怨念将它渲染成了骨白色。

长达两米的刀身静静地反射着月光,朴实无华,可是刀光的幻影之中却像是有无数的怨灵在争斗、厮杀,风吹过,它便发出无止境的悲鸣。

在战马之上的挥舞中,它如同羽毛一般轻巧的掠过了妖魔之潮,飙起了一道血幕。被它斩杀的妖魔都化作了飞灰。

八足巨马的铁蹄掀起了暴风,暴风卷着飞灰飞上了天上,又飘扬着落下。

雷和火的力量拥簇在它的马蹄之下,随着它的前进,妖魔之海也被撕开了一道惨烈的沟壑,鲜血淋漓。飞灰落下,便将这一切染成了死寂的灰。

整个世界像是变成了一张血肉织成的毯子,动荡不安。

就在这一片飘洒的血雨中,八足战马向着贯通着天和地的火焰龙卷前进。

渐渐的,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就像是驰骋的电光。

在踏破了血河之后,冲到了天上!

若这世界是一场噩梦,那必然有铁马冰河入此梦来。

所过之处,一切都灰飞烟灭,零落成泥。

在地上。妖魔之潮在被突破的瞬间。炸裂了。还原成无数血水,渗入了虚空之中。

紧接着,这个世界开始疯狂的变化起来,时而像是垂死的怪物,时而像是地狱中的火山,时而死寂成一片荒芜,时而狂躁的像是即将炸裂的星辰。

可不论如何变化,都无法阻挡八足巨马的前进。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在燃烧的流星前方。

到最后。世界化作了‘启示录’中所描绘的末日场景。

雹混着火与血自天而降,燃烧着的大山滚滚落入海中,星辰坠入了河流。白昼不再明亮,黑夜无星放光。成千上万的畸形生物在地上翻滚,化作血色的鸦。

‘祸哉!祸哉!祸哉!‘

它们嘶哑的尖叫着,如黑云一般升起,高翔在天空上,疯狂的冲向了周离,以利爪和长喙啄食他。

可那一颗燃烧的流星依然在前进,黑色的鸦潮被突破了。像是撕裂一张薄纸一样。

最终,流星升上了天空。高悬在万物之上,仿佛和那一轮月光融合为一体。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这个荒谬的世界动荡不安,像是一个个虚假的谎言所堆砌成的堡垒,当月光漫卷时,就即将坍塌了。

无尽的月光从天空中洒落,洒落在那一道高举的剑刃之上。

剑刃折射着这个狰狞世界的摸样,释放出冰冷的光。

可怕的能量,诡异的能力,复杂的变化……一切都被剥开了层层伪装,变成动荡的泡影,仿佛下一瞬间就即将崩灭。

无数灵魂之火汇聚成的龙卷猛然动荡起来了,预感到毁灭的到来。

在分崩离析的王座上,屈青阳愕然地抬起头,看到了天空之中的那一双青色的眼瞳,在眼瞳的倒影中,万物皆为虚假。

月光之刃握在他的手中,倒映着这一切。

镜中花,水中月。

最后

斩!

……

一个星期之后,上阳的上午。

在人潮汹涌的商业街上,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了人潮远处。

“真是无法理解啊。”

在驾驶席上,洛白凝视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潮流,疑惑的叹息:“中海已经变成那样了,可这里和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没什么两样。”

“上阳只是一个小城而已,平静一点比较适合它。总不能每个地方都变得像是废墟一样,要不然世界也要乱套了。”

副驾驶上,年轻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柔和又暖和,像是快要睡着了。只是从那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中,能够隐约地看到他青色的眼瞳。

“话说,你这个家伙线条究竟有多粗啊。”

洛白扭头看他,眼眶有些发黑,像是很久都没有睡着了。

他揉着自己的眉心,轻声感叹:“算了,我这种神经敏感的人也有问题了。已经结束了那么久了,可有的时候还是会做恶梦。”

他回忆时靠在椅子上,神情黯淡。

经过了那一夜之后,中海的城区几乎被夷为平地,超过一半的居民在那一次动乱中死去。第二天陆华胥紧急发动了有关部门的残留班底,派出大量的能力者修改记忆和现场,配合公关宣传,将这一场战争变成了百年不遇的‘地震’。可丝丝缕缕的消息和流言总归是压制不住,在网上一些地方流传开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能力者的存在可能压制不了太长时间了。

在这个动乱的时局中,每一个人都忙碌的没有时间喘息,可有的时候却会怀疑自己忙碌的究竟有什么意义。而周离却在配合了几天的工作之后,推辞掉了有关部门的挽留,回到了上阳。

“你知道么?有的时候,有时候,我会猜你这个家伙的脑子里究竟想了一些什么……”

洛白看着旁边的周离:“你确定真的要放弃那个职位么?你现在毕竟也是赫赫有名的大能力者了……太不思上进了一点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过的生活的,洛白。”

周离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这样就好了。”

“但你的想法变得实在太快了一点吧?”

“或许吧?”

周离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只是……在某个人的提醒之下。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过什么生活而已。

你看,有的时候选择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只不过我的运气比较好而已。”

“说得轻松。”

洛白斜眼看着他。

“难得你来送我,就不要说那么煞风景的话了。我先走了。”

周离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开车门。

他下了车,重新回到了这一条熟悉的街道上。他环顾着周围熟悉的风景和气息,许久之后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感觉到一阵疲惫和轻松。

他再一次的回来了。

“喂。周离。”

洛白从车窗里探出来:“我以后就是上阳的领主了,以后没事儿的话,我找你来喝酒。”

周离愣了一下,笑了。

“不用了。”

他将手插进口袋里,低头想了一下:“就当我已经消失了吧,过几天之后我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了。”

洛白愣住了,他错愕地看着周离:“你……要走了?”

“对。”

周离回头看着他:“我说过了,我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全新的生活,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

洛白语无伦次:“你没……没必要消失掉啊。”

“新生活。总是要一些代价的,不是么?”

周离后退了两步。重新扭头看他,挥手道别:“我走了之后,你也快去找个女人吧,这样就不会再做噩梦了。我记得那个叫楚青丘的女人……你喜欢他,对不对?”

“喂,你这个混蛋在说……”

洛白错愕了一瞬,抬头还想要说什么,可那个男人已经从面前消失了。

他消失在人潮中。

在同样的人潮汹涌中,周离重新走在了熟悉的街头。

在这个初春的日子里,阳光温暖,像是将一切冰冷和残酷都融化了。风中闻不到血腥味,也听不到那些咆哮和嘶吼的声音。

他轻声笑起来,眼神轻松又寂静,洗去了尘埃。

舍弃了一切不需要的东西之后,他重新成为自己,没有武器,没有战争,也没有阴谋……告别这一切。

他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在街道,他静静地凝视着过往的人群,看着每一个老人和少女从自己的身旁匆匆的走过,最后,视线落在长街另一侧的橱窗里。

深吸了一口气,他轻声呢喃。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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