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弦再问:“美人是谁?”
“娘。”
这下皇帝明白了。那日他让人砸凤弦宫,在小小的太子心目中,就是坏大虫欺负美人娘亲!
他顾双弦是龙,不是虫。
梁公公在一旁提醒:“皇上,时辰到了,该去举行祭天仪式了。”
顾双弦点点头,一手牵着顾钦天,一手拉着夏令姝,正要抬步,那头,有小太监喘气跑了过来:“皇,皇上,大喜。乔婕……妤,有,有喜了!”
刷得一下,皇后那一头的手就挣扎着出去了。
顾双弦,脸——垮了。随即转头,对着那小太监道:“拖下去,五十大板。”梁公公精神一抖索,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唉”着,挥手让人捆了那不看眼色的小家伙下去。可怜的娃,下次看还有人想要抢风头不。
顾双弦难得的透出点温柔来,对着左看没怒气,右看没喜气的夏令姝道:“皇后,我们先忙正事。”还要去拉她的手,这一次夏令姝已经将顾钦天搁在两人中间,像是竖起了一个矮矮胖胖的旗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顾双弦无奈,跟着对方一人一手牵着顾钦天去了五帝庙。
对于大雁朝而言,每一年除了大年初一的祭天仪式最为隆重,是为天下苍生祈福,求风调雨顺。八月十五,算是做个规矩,让邻国友邦看看大雁朝的繁华和兵力强盛,然后让他们心悦诚服的上贡。所以,相比之下,祭天只是一个仪式,后面的兵法演练才是重头戏。
祭天之后,拜先祖,皇帝带领着臣子们和各国使者在昆旻殿前殿阅兵,皇后在后殿接见各国命妇,同时还有大雁朝封地汇集而来的皇亲国戚内眷们。
夏令姝就在歌功颂德和明争暗斗中,望见了自己的姐姐赵王妃——夏令涴。
昆旻殿纵横长达几千尺,各自的面目都模模糊糊,待到司官唱诺,夏令涴在众目睽睽中走到龙台阶下,行礼。昔日如影随形的亲密姐妹,如今却要以君臣之礼相见,不得不让人兴叹。
晌午,设宴麒福殿。依然是皇帝带着臣子使臣们在前殿,听《十面埋伏》琵琶语,赏《兰陵王》剑阵,评《响屐舞》舞娘,歌舞升平,各国称颂;皇后与众多命妇在后殿,论《霓裳羽衣》美艳,观《雁南飞》胡腾,聆《将军令》古筝呛。
小太子顾钦天陪坐在皇帝的身边,临场不惧,一举一动有板有眼,看起来甚是龙马精神。也是年岁小,在百官面前露了小脸之后,就转而陪伴在皇后身边,睁着一双银蓝色的小眼眸看似虎目炯炯,实则内放狼光,在众多女眷脸上游移不定,堂而皇之的大饱眼福。
宴席一直持续到戌时二刻,才散场。
夏令姝站在麒福殿最高处,看着姐姐安然出了宫门,这才接过嬷嬷怀中半睡半醒的顾钦天,亲了亲他柔滑的肥脸。他耙了耙,糯糯地唤:“美人。”
顾双弦从前殿赶了过来,问她:“如何?”
夏令姝淡淡地道:“邻国公主来了三位,俱都二八年华……”
“咳,”顾双弦去抢她怀里的孩子,一个拉着小太子单臂,一个抱着他的小腿,对持。顾双弦道:“朕让人将凤弦宫里里外外都修葺一番,没有十天半月你都无法居住,这些日子去朕的寝殿,如何?”他强行夺过太子,单手抱着,另一手固执的抓住她的,半拖半拉的往皇帝寝宫巽纬殿走,道:“正好你替我主持下公道。”
夏令姝身不由己,冷哼:“臣妾能够替皇上主持什么公道。”
“乔婕妤之事,有猫腻。”
夏令姝莞尔:“臣妾还没有恭喜皇上,又将喜得贵子了,真是可喜可贺。待到迎娶那三位公主充斥后宫,皇上继续为皇族辛勤耕耘、开枝散叶……”
“皇后,”顾双弦打断她,在霓虹宫灯衬托下,他的眉目张扬着怒色,不多,刚好掩盖了他的窘迫:“朕这些月根本没有招人侍寝,乔婕妤腹中的孩儿不是朕的骨肉。”
夏令姝一愣。冒充皇族血统可是大罪,按理说,乔婕妤没有胆量也没有本事敢红杏出墙。夏令姝对顾双弦了解甚深,成亲以来,他对美色是宁可看错也不放过,能吃的绝对吃得干干净净,骨头都不吐一根。他受的皇权教育,女子永远都是权利的纽带,等到将这份权利利用殆尽或是吞噬干净之时,纽带随时可能被他五马分尸弃尸荒野,他绝不会给予任何怜惜。
皇权,不容人轻视;皇族的血脉,不容人混淆。
谁都可以知道,一个得宠的嫔妃生下的皇子,会拥有什么,会改变什么。顾双弦既然如此强调,那么事情就真的存在疑问。
夏令姝也不是寻常人家教导出来的女子。她聪慧,观大局。需要她大度的时候,她可以任仇敌在其面前嚣张跋扈、举剑相向,还能谈笑风生;需要她狠辣的时候,她就成了女修罗,用最慈悲的心怀,温柔的眉目中说着轻柔的话语,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你踹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既然走出了自我建造的牢笼,决定做一位真真正正皇后,保护好太子。那么,她先处理的,就是皇位争夺者的威胁。
斗志昂扬的夏令姝被某只大尾巴龙哄到了巽纬殿,大手一挥,梁公公赶快狗腿子似的去捧了《承恩册》来,上面仔仔细细的记载了皇后自请封宫之后,皇帝与后宫嫔妃滚床单的记录。大到几月几日滚了几次床单,小到滚床单之前之后说了几句话,都一一记载。在梁公公看来,这本册子还不够全面,应该画下每次所用‘招数’,以及皇上驰骋‘杀场’的时辰长短,才更有真实性,禁得起推敲,还有皇后的询问。
月已高悬,殿内燃着清袅的昙花香,十八麒麟铜灯已经灭了十二盏。众人屏息凝气中,只能听到皇后查阅皇帝‘丰功伟绩’的翻页声。
顾双弦偷偷摸摸地让人抱了太子去偏殿,看着宫女们整理好床榻,备好浴汤,再摆上加料的香片,往香炉中再填了一把催-情的苦艾草,这才眉开眼笑地让宫人退下。
自己给自己撤下沉重的头冠以及腰带等琐碎之物,好整以暇,装模作样凑到了夏令姝颊边,去抽那册子,柔声道:“夜深了,不如明日再看,我们先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