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吧,这件事有我的责任,”苏眉顿时有点垂头丧气,“我应该把心情解释清楚,告诉你,你的做法哪里不对。但我那时受到的冲击太大,没有那么做。”
她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在活火熔狱生活了太久,习惯直来直去,并不了解人类的心理。我只能说,因为你对奈瑟狄丽的感情太深了,让我时常觉得,你一见到她,立刻就会心软。尤其她明显遇上了麻烦,你难道不可能被她打动,自愿回去解决麻烦吗?”
在她说完之后,克雷德似乎终于明白了,迟疑着说:“我从没这么想。我既然放弃了带她走,那么她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的回答如此坦诚,倒让苏眉接不下去。她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将话题转到最重要的地方,“真正的问题在于,我一直想问,你怎会突然产生离开深渊的想法?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地位与图勒菲齐平,仅次于莎婕娜本人,简直前途无量。你想离开,不是因为难以生存,而是因为观念生了改变吧?”
那双金色眼眸明灭不定,忽而炽亮,忽而晦暗,使她想起活火熔狱中的熔岩。像克雷德这种人,显然更适合深渊生活,而非凡世。可他偏偏厌弃了出身之地,宁可跟着苏眉行动,也不愿再做哪怕一天的魔将。
即便没有奈瑟狄丽,她也想了解他的想法。
克雷德沉默了好一阵,忽然说:“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我。”
“……因为你的同僚是怪物,你的上司是恶魔后裔,完全不在乎同伴的心理状态?”苏眉吐槽道。
他在战斗中越凌厉强悍,在这个时候就越迟疑不决。他比奥斯还要犹豫,顿了一下,又说:“您的确想知道?”
“如果你愿意说,我就想知道。”
克雷德无意识地笑了笑,仿佛有些不安,又有些高兴,然后说道:“只要你问,无论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的。你说的没错,我的想法的确有过改变。从我有记忆时起,我就活在深渊之中,从未见过除了它之外的世界。”
苏眉并不想打探他人*,但她知道,半魔恐怕不像人类那样在意父母,便问:“你知道你的父母是什么人吗?”
克雷德说:“不知道。”
对半魔而言,他们在这方面更像恶魔,不存在所谓来自亲情的羁绊。恶魔生下后代,常常是出于某种具体目的,而非无处安放慈爱之心。而克雷德诞生于深渊,想必有着类似的背景。不过,他没在父系或母系恶魔身边成长,而是独自生存,就令苏眉很奇怪了。
他心志成熟之前,记忆是一片混沌,和劣魔非常相似,只知满足本能需求。后来,他渐渐有了记忆,却也没比劣魔好多少,受到内在狂暴情绪的驱使,不停杀死敢于触犯他的恶魔,抢夺食物与资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生命有何种意义。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深渊意志的要求,即为了存活下去,杀死尽可能多的人,最终站到更高的位置。
这是一段看似悲惨,其实没那么悲惨的时光。他理应感到痛苦,却被强烈的战斗*淹没,根本没能产生如此细腻的感情。
苏眉听到这里时,谨慎地插了句话,“如果这么说可以安慰到你,我必须得说,世界上……凡世中很多人类都和你一样,对人生毫无认知,不知真正想要的东西,每天只随波逐流,看别人怎么做,自己也跟着怎么做。譬如说,过去的我。”
半魔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还有对她的感激。但他摇了摇头,说:“您不必安慰我,我确实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日子就像一场幻觉,充满了愤恨和狂乱。”
“那么……后来呢?”
“那时我没有对时间的概念,所以无从计算我活了多久,”克雷德淡淡说,“总之我被莎婕娜大人看中,提拔到较高的地位,并认为我具有潜力,希望我成为她的得力下属。”
他提起莎婕娜,才又露出了少许深藏着的感情,“大人,你应该能够明白。我非常感激她,即使在离开前夕,也不想作出任何背叛举动。如果事情足够顺利,我便可以无声无息地来到凡世,而她一阵脾气过后,也不会再把我放在心上。”
苏眉回想蛇女的性格,很想说她是个记仇的人,却没这么说,“从那之后,你就效忠于她,为她征战四方,包括动对凡世的袭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