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畅拿过那份名单,看到最上的一个名字乃是陈希烈,第二个名字乃是吉温,然后是张均、张垍,再往下,十个人中,倒有三四个都是当初与他难者。换言之,这份名单里,不少都是叶畅的仇人。
叶畅缓缓点头,这份名单,他很满意。
他绝对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这些人既然落到他手中,当然讨不得好。
“此份名单,你先收好来,陛下来京之后,必然会要责问此事,那时你再交出去。证据要备充分,莫要走了一个恶人,也莫要冤枉一个好人。”叶畅道。
“是!”王缙应了一声。
“怎么,你有什么话说?”叶畅见他应的虽然干脆,但神情似乎有些异样,便问道。
“卑职分辨谁是真心从贼,谁是虚以委蛇,见了不少人。有几个托卑职向叶公说情……至少请叶公面审他们。”王缙道。
“谁?”
“吉温,还有张均。”王缙有些吞吞吐吐地道。
“吉温他还有脸要见我?至于张均……他父亲乃是开元名相,虽然也只是一个坑人害人的名相,但朝廷、天子待他兄弟当真不薄,他们与逆亨勾结,铁证如山,他何要见我?”
“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王缙低着道:“他不肯说。”
叶畅想了想,王缙与张均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兄长王维与张均却是多年同僚。不过现在他忙着长安重建,懒得去理睬这些私人交情,当下摇头道:“我忙着,无暇与他们闲聊,他若有事,托你转达也是一样。”
打发走王缙,叶畅正准备见下一人时,听得外边嘈杂起来,叶畅让栗援出去打听,没一会儿,栗援回来禀报:“是球场那边,听闻安贼死了。”
“这么快?他那身肥肉,当能点上几日啊。”叶畅并没有把安禄山的死当成什么大事,很是平淡地道。
他没有当成大事,可是百姓们却将此当成了大事,在确认安禄山断气之后,百姓们依旧不肯离开,看着安禄山的尸骸被灯芯烧了大半,才渐渐有人散去。出了球场之后,众人意犹未尽,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呼:“安贼,我辈之仇也,若非叶公,此仇终难得报。如今罪魁已诛,恩公未谢,何不去拜谢叶公?”
此语一出,众人齐声应是,叶畅的居所,已经搬到离西市不远之处,他旧宅虽毁,但在这里重置一处院落算不得什么麻烦事情。不一会儿,便有数千人到了他宅院之外,而且人越聚越多,小半时辰之后,人数都过万了。
这么多人聚集在叶畅宅外,将街巷围得水泄不通,最初时卫兵不以意,因都知道今天有许多人去看安禄山受刑。但到后来,卫兵们也慌了,急忙来禀报与叶畅。
“百姓欲来向我道谢?”叶畅听得这个消息,先是一喜,但旋即皱眉:“卞平呢,让他来见我!”
卞平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地来到叶畅身边。
叶畅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好一会儿之后,叶畅问道:“外边聚集的那么多人,是不是你的手段?”
卞平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个,当是百姓……”
“你再说一遍。”叶畅面无表情地道。
卞平身体抖了抖,终于承认道:“是小人让人去带动的……”
“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你都给我停下来。”叶畅瞪着他,心中不免气急。
他对卞平甚信任,所以才将情侦这样重要的事务交与他负责,卞平对他的忠心自然不用说,是经过数次考验的。但是,叶畅希望情侦只是他的辅助助力,而不能变成特务治国的工具。
特别是这次行动,卞平的用意叶畅很清楚,他尽可能招揽民心,从而形成对李隆基的压力,抵消李隆基身皇帝的优势。叶畅对这个并没有什么意见,他有意见的,是情侦机构不经过他人,便敢做出如此重大的选择。
“叶公之功,远胜舜禹,民心所向,民意所指,非是卑职所能操纵,此天赐之机,叶公何弃之不取?”卞平也有些急了,他此次擅自行动,的不就是荣华富贵么,他也知道自己的行动有些犯忌讳,若不能说服叶畅,只怕他手中的权力就要不保。
叶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卞平忠心、手段都有,但限于出身,眼界还是太窄,目不不够长远。
“卞平,今日之事,我替你收尾,但是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他看着卞平的眼睛:“我知你之心意,但是你做得过了,如何取舍决策,你可以向我建议,却绝对不可以替我做决定!”
卞平听得初一句时,脸色稍稍放松,但再听得后边一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不仅仅是有些犯忌讳,而是触动了叶畅的底线!
“此非我一人之意也,辽东诸公,包括罗九河,都是这个意思!”卞平忍不住叫道:“叶公,大伙跟着你,图的是世代富贵,而不是和你一起被鸟尽弓藏!”
叶畅哪里不知道,只凭着卞平一人,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但若是加上辽东的那一批亲信嫡系,则又不同。辽东那些人在中原繁盛之时,还可以雌伏,此时眼见中原动荡,完全是靠着叶畅一手力挽狂澜,他们的心里如何不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