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恒纵使他听从梦境里的冥冥之音,抱着遇见她的念头而来,但梦中人走入眼帘的那一刹那,他还是不可抑制的震惊了。
梦里的她在不露出刺的时候,总是娇憨可人的,未出阁少女的头牙儿散散,抿唇笑的模样像的小白素馨花。而现实中,她梳着妇人髻,神态拘谨。
但她紧张时,睫毛拼命地颤动着,小动作和梦里一模一样。
他从没想过,她已经嫁了人。
因为常常梦见她,她和他又那么亲密,他从没想过她会是别人的。如果这世上没有她也就罢了,如果有,他必定是要纳她进宫的,让她不再受折磨,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可如今她嫁了人,他又该如何是好?
经过刚刚那一番掳掠,她尚且惊慌不定,面上神色苍白,乌黑的髻微坠,钗摇晃。
卫凌恒往前迈了一步,长靴踩折了碧草,出轻微的脆响。
“你叫我长风?”
闻樱恍惚间一惊,像是梦醒一般,惶惶然给他行了一礼,“您长得像一位故人,不知不觉冲撞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还要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这份疏远也提醒了卫凌恒。
他抬起的步子又放下,背在身后的手一握复张开,他这一辈子还从未有过举棋不定的时候。
“举手之劳罢了,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乃寻常。”他轻描淡写地道。
要不是场地不合适,闻樱险些一口笑喷出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卫凌恒还真的接受了自己给的设定?
倒还……挺可爱的。
“原来公子是江湖侠客!”她目光一亮。
她的话与表情都似曾相识,一下子就触动了卫凌恒的心绪。
他又想起她脱口而出的那一声“长风”,除了最亲近之人,世上再无人知道他的字。他不禁猜测,会不会她也曾做过那些梦?
一时迟疑,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高高低低的呼喊声。
“夫人——”
闻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而后对他道:“想是家中护卫找来了。敢为公子大名,家住何方?等我回家备礼,好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礼就不必了,不知夫人姓名?”
她一怔:“我姓闻名樱,小字佩佩……”
说完,她窘迫地撇过了头,像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会与一个外人,透露彰显亲密的小字。
他低笑了声,竟有些愉悦。她还是和梦里一样的性子,在令她感到舒适的人面前,就仿佛袒露出肚皮的猫儿。
护卫的呼喊声几乎近在眼前了,闻樱冲他们的方向应答一声,再转头,已没了卫凌恒的踪迹。
回到树林外,徒留一地狼藉。
闻樱被劫走之后,劫匪见任务已经完成,且战且退,不多一会儿就跑了个没影。
至于宋汐,大概以为大功告成,闻樱至少要过一天一夜才能归来,不待护卫进林找寻闻樱的下落,就打着回去搬救兵的旗号,乘坐马车走了。
回到宋家时,闻樱正撞见她和宋峥边走边说话,宋峥手持长剑,大步如风地向外走来,面色冷峻。
突然间,两人抬头,看见她竟安然站在走廊廊柱旁,宋汐担忧的表情陡然一僵,活见了鬼似的。
“你、你怎么回来的……”
宋峥则狠松了口气,走到她跟前检查:“听汐儿说你们遇袭,你可有受伤?”
“不过手臂有擦伤而已,不碍事。”她没有回应他,只笑看宋汐,“对了,我能平安归来,还要多亏汐儿。”
这次的事,她托梦给卫凌恒本是有备无患,即便没有事端也能与对方来一场相遇。
可宋汐显然已经走了极端,即使她什么也不做,她也会将她当成上辈子的那位继母。不给小姑娘吃点教训,绝无和平相处的可能。
宋汐依旧处在惊诧中没回神,宋峥却从她脸上观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被抓时,多亏了汐儿带走大量的护卫,这才将歹徒引走了,否则我还不知会落到什么下场呢。”
她这反话说得太明显,让人想忽视都难。
宋峥一听,腾地转身看向宋汐:“你把护卫带走了?你母亲被抓,你竟独自落跑?!”
“我又没有命令他们!是他们见母亲已经丢了,怕我再丢不好和你交代,才都跟着我走了,跟我有什么——”
她话未尽,倏地被一巴掌迎面打歪了脸!
“好好好,这就是我宋峥的好女儿!”宋峥被她气笑了,“你娘如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就是活着也要被你气死了!”
这一下算是碰到了宋汐的逆鳞,她原还在为说出口的话后悔,眼下却只剩下涌上头的恼怒!
“你有什么资格提娘亲!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她冷笑一声,“我娘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她的女儿,定然后悔嫁给你!”
宋峥明显被刺痛到了,可对着这张像原配妻子的脸,终究不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宋汐气走了父亲,半点不觉得痛快。她眸光冷然,看向闻樱:“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呢?汐儿如此对我,我可是伤心得很。”闻樱道,“有些事你也别怪你父亲,他已经为你做了许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宋汐厌恶她这样假惺惺的做派,“父亲如何对我我自己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做好了准备,你有什么只管冲我来就是了。但凡你还有点良知,就不要再对付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你指谁?”
“你难道不知?郑妈妈她只是不喜欢你,又不曾害过你!”她咬住下唇,“你知不知道闻家是怎么处置她的?除小衣庭杖一百,她半辈子的脸面都没了,被人抬回去的时候奄奄一息,几乎没了气。”
闻樱听了,悠悠笑着叹了口气:“没想到多年不见,母亲辣手依旧。”
宋汐停顿须臾,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的外祖母,一时气得胸脯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