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峥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薄唇抿紧,一时间,竟莫名生出胆怯的心思。
如果陛下这样待她,她能被人称作好命,两人一道会被称许夫妻恩爱。那么他平日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他试图翻出往日的记忆做对比,可仔细一想,自己仿佛从未曾带她上过街,两人之间的相处更是少得可怜。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引起了守在门外的护卫们的注意,领头一人将之报给了王德永。
王德永出店外,一眼看见来人竟是宋峥时,顿时惊愕不已,下意识地看了眼店内,而后似有若无地拦在他跟前,讪讪地笑问:“宋大人不在兵部理事,怎的来了此地?”
宋峥定定地看他一眼,开口时,声音不觉喑哑:“……请了休假,领小女来购置衣裳饰。”
王德永正心虚,一个嘴快:“怎么不带宋夫人一起?”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想咬了自己的舌头!呸,问什么不好!
宋峥眸光如鹰隼,直直地看向他,“王总管以为呢?”
“想是宋大人出门仓促,没记起夫人来。”他轻咳了两声,而后又有些感叹地道,“大人不知,这后宅的女人啊就像花一样,这若不常常眷顾,就容易开败了。宋大人若有时间,还是该好好陪陪夫人呐。”这话若别人说来有狎昵之味,可他一个太监,长年混迹后宫,说说倒无妨。
但这话中含义咄咄逼人,迫得宋峥手上青筋浮现。
以至看见店中两人买完了东西,出现在外面时,他怒极反笑,淡淡笑道:“陛下携美同游,好不惬意。”
卫凌恒看见他也是一怔,闻樱闻言更是轻吸了口气,倒退了一步。
恰好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她着愣,眼看就要被两侧车轮擦个正着,卫凌恒长臂一伸,将她揽进了怀里!
“可有事?”他来不及去管宋峥,语气里含着几分后怕地轻声问她。
她摇了摇头,反而板过他的手臂检查,果然被刮出一道痕迹,好在隔着衣袖,只划破了衣服。
宋峥将画面尽收眼底,那一瞬间,他只觉遍体生寒,视线落在她白皙而柔软的手上,那双手曾经替他端过茶、捧过书、熨过衣裳,如今却扶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而那双眼睛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关怀。
即使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不禁攥起了拳头。
卫凌恒终于记起宋峥还站在跟前,对他微微一笑:“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宋大人。”他避开了会暴露身份的称呼。
“我也没想到。”他略带讽刺地勾起了嘴角。
闻樱不一言。
她脸上仍戴着面纱,但有些事不必戳破,三人也是心知肚明。
仿佛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原本晴朗的天空忽变,层云聚拢,天色一片乌青,沉甸甸得压在人心口,
*
闻樱原本以为回府后,等待她的会是一场狂风骤雨,没想到刚入府,就听到了宋浔生病的消息。
“爷呢?”她问小丫鬟。
“爷也在少爷房里呢,夫人快去吧!”
小十递来一个关切的眼神,她摇了摇头表明无事,将她留在了门外,自己推开了门。
房间里,宋峥正在亲手给宋浔喂药。小胖子好像刚吐过一场,虚弱地躺在床上,只是脾气还一贯霸道,连他父亲的帐都不肯买。宋峥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他把头一撇,看也不看。
宋峥哪会由着他的性子,脸一板,立刻就要训斥他,手里的碗却被人端走了。
随即,一道女声柔软而无奈的响起,“浔儿怕苦,你这样喂,他怎么肯喝?”
他身体微僵,竟做不出阻拦的动作。
“娘!”宋浔看见她眼睛一亮,“爹走开,我要娘喂!”
他看向她,她也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都是一碰即转。
随后,他见她端来一碟蜜饯放到旁边高几上,冷硬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连一点苦都受不住,怎么能被称为男人?”
“爹可别吓唬我,娘说了,我还是小孩子呢,不是男人!”
宋浔朝他做鬼脸,她忍不住一笑。
他待再说,手却被她按住了,她冲他摇了摇头。明明她没有说话,可不过一个眼神的交汇,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孩子生着病的时候,跟他置什么气。
宋浔有闻樱撑腰,登时得意洋洋,眉眼间还多了几分精神气。
她的动作温柔细致,喂药前还先细心地吹到适口的温度,宋浔当真就苦兮兮地皱眉喝了下去。
“苦吗?”
“苦!”小胖子冲她抱怨,想要蜜饯。
她笑起来,“那就苦着吧。”
小胖子:“!?”
“你爹的训诫要听,知道吗?”她拿帕子给他擦嘴角的药渍,“否则痛快一时,待回过了味,有你苦头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