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月光下对峙良久,谢云终于一哂,从袍袖下抬起手。只见那修长的指尖到掌心鲜血淋漓,正紧抓着一物,月光下清晰可辨。
——那竟然是一颗活生生尚带温度的心脏!
“原来你一直都在,刚才怎么不进去?”
尹开阳反问:“我进去做什么,不是你俩自己的事吗?”
谢云眯起眼睛盯着他,尹开阳毫不在意道:“怎么,我应该进去阻止你?”
谢云说:“如果是我的话,会的。”
尹开阳饶有兴味地打量谢云,就像今天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半晌才用指节摩挲着下巴,笑了起来:
“说起来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当初贺兰敏之处处刁难于你,你却从没真正要过他的命,三年前他被赐死于韶州,按你的脾气应该是千里出京亲手把他勒死在面前的,但你也没这么做,甚至事后并未派人开棺鞭尸,以至于给他留下了脱身返京的机会……”
“直到今天他确确实实挡在了单超的路上,你才最终下了手。”尹开阳戏谑道:“你这又是什么心理呢,阿云?”
谢云托着那颗渐渐僵冷的心脏,血滴从指缝中缓缓掉在地上,出啪嗒一声。
“不知道,”他终于开口说,“可能是有些人虽然愚蠢,却蠢不至死的缘故吧。”
尹开阳却抬手点了点,食指几乎挨到谢云的眉心,微笑道:
“承认吧,我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有对弱者的怜悯心,而我没有。”
“……”谢云不置可否,偏头避开了他的指尖:“你三更半夜把我堵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尹开阳此人,有时就好做些看上去莫名其妙的事情,当年没有把几岁大的小隐天青掐死而是带回暗门来,便可算作是其中一件。
然而强大到了他这种地步,即使是真脑子有病,也有随心所欲犯病的权利。谢云一手向后无声无息地按住了太阿,却只听尹开阳忽然慢悠悠来了一句:“太子被害当天,圣旨下到玄阳府,向我求证四月初三是谁的生辰……”
“是我的。”谢云嘲道,“怎么,想来邀功?”
尹开阳挑起眉角。
“我不会因为你坦诚确有的事情而感激你,”谢云冷冷道。
谁知尹开阳收回食指,继而摇了摇:
“错,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而是另一个人。”
“一个虽然毫无眼色、不知好歹,却心比纸薄,命比天高的……愣头青。”
谢云在权力最为集中的长安城待了大半辈子时间,闻言瞬间明白了尹开阳话中的未尽之意,眉梢眼角顿时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嘲弄:“——哦?尹掌门十年如一日把赌注压在陛下一人身上,现在眼看陛下不行了,得赶紧找到一条后路,是么?”
“随便你怎么认为吧。”尹开阳随意道,“记得向那愣头青转达我的意思,很快他也会需要暗门的。”
尹开阳挥挥手,转身向院外走去。
夜色中他的背影风度翩翩又洒脱至极,谢云紧盯着他,眼睫在末梢密密压起了一道锋利的弧度,忽然朗声道:“站住!”
尹开阳一回头,谢云大步上前,蓦然把那颗血肉模糊的心硬塞进了他手里!
尹开阳:“……”
谢云却贴在他耳边,嘴角微微一弯。那姿态从远处看暧昧无比,但只有尹开阳才能听见他充满了刻薄邪性的声音:
“这该是你的,拿着。”
远处,单超猛地止住脚步,瞳孔骤然缩紧。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月光下两人相对而立,尹开阳略侧过身,但仍然能看出谢云上半身刻意略向前倾,那简直是个能用耳鬓厮磨来形容的距离。
而他们的手紧紧相握,从单超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掌心亲密相贴在一起。
单超原本就充满了各种混乱念头的大脑犹如被瞬间清空,思维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走上前。
“……尹掌门说,出生在四月初三的他只知道两人,另一个便是北衙禁军统领谢云……”
“大胆!一介低贱奴籍,怎敢直呼尹掌门的名字?!”
……
单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体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着抖一步步退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出了上阳宫后门。
单超胸膛兀自起伏,鼻腔中因为喘息而充满了灼热的气体,这时身后传来传来一声:
“单将军?”
“——谁?!”
单超猝然转身,声音近乎严厉。下一刻只见面前劲风直扑而来,有一样极其尖锐的利器,竟然在浓墨般的夜色中神不知鬼不觉冲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