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很冷。
身体仿佛被装入冰窖,每一寸都不是自己的,麻木又僵硬,连手指都动不了。意识模糊,眼前一片黑暗,嘈杂巨大声响在耳边震荡,渐渐又变的平静,无声。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一个瞬间,卢栎被远处不知名的鸟鸣声触动,睁开了眼睛……
丝丝缕缕的痛感从四肢泛起,很快遍布整个身体,手脚僵硬,麻木酸痛,感觉很不舒服,可能有这种感觉,是好消息。不管被冻还是被摔,只要有痛感,证明身上的伤不太重!
卢栎‘咝咝’吸着气,用力将颤抖的手举到胸前,推开面前的东西——他推的很用力,可盖住他身体的东西丝毫未动。
“呵。”卢栎苦笑,力气还是太小了。
他深深呼吸,准备休息一会儿,再来。
身下触感冷硬,手边也摸不到任何赵杼的东西,卢栎猜可能落地时冲力太大,他和赵杼分开了。但他们一起落地,距离应该不会太远,只要他能出去,一定能找到赵杼。
天气寒冷,情势不利,既然醒来,自然动作越快越好,否则等体力消失怠尽,恐怕连自己都动不了……卢栎将呼吸调整好,再一次抬手,用力推着压在身体上面的东西。
他比较幸运,这些东西像是石板,又像是碎石块,虽说堆在他身上,却只把他卡在缝隙里,并没有给他肢体造成砸伤挤压伤等任何伤痕,他只需要将缝隙稍稍推大一点,就可以挤出去。
卢栎几乎用尽所有力气,脸都憋红了,甚至怒喊出声,双手挤出血,才将缝隙推大了一点点。
“呼……”他胸膛起伏,剧烈的喘着气,看起来气力失尽。可他双目闪着粲光,情绪饱满心中充满希望,再一点点,再一点点,他就成功了!
……
卢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推又是挤又是蹭,终于把自己蹭出了那个要命缝隙。以为终于重见天日,可以找人了,却现……还是看不见。
天色很暗,风起刺骨,此时已是夜间。
天上无月,星空璀璨,他能借助的,只有这一片淡淡星辉,能看到的东西……着实不多。
卢栎苦笑了下,勉强稳住身体,站起来呼唤赵杼:“赵杼……赵杼……赵杼……”
可惜没有人回应。别说赵杼本人,连个人声他都听不到。
卢栎心内咯噔一声。
此前落地,是因为赵杼气力不济,不能继续施展轻功,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赵杼受了伤!他感觉到当时赵杼身体一震,也亲眼看到了赵杼吐血,这伤只怕不轻!
他四下看了看,觉得这里大概是山腰部分,离地面不算太远,温度却差了很多,显然更冷。赵杼已经受伤,这样的环境对他更加不利……视野太模糊,看不到太多东西,卢栎干脆蹲下来,四下摸索,一边摸一边呼唤赵杼名字,希望能尽快找到。
他不会武功,五感亦并不敏锐,手指碰触到的东西,大多是冰寒的冰雪碎片,以及锋利的碎石,手上伤口很快增多,淡淡血腥味散开。
卢栎疼的‘咝咝’抽气,可他不敢停,赵杼……赵杼的性命,可能就在旦夕之间!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沉夜的压抑,指尖的痛苦,任何一点都能逼的人焦躁,卢栎久未饮水,喉咙生疼,也没忍住说话。
“赵杼……赵杼你这个混蛋在哪,倒是说话啊!”
“好吧,你不说话,随便制造个动静也行……”
“你出个声,我怕我找不到你……”
从气愤到乞求,卢栎情绪变化数次,喉间隐隐渗出血腥味,火辣辣的疼,力气也将用尽,腿脚开始颤抖……可他仍然没有放弃。
赵杼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他说要与他成亲,让他欺负一辈子,说会带他看大漠落日,无边草原,踏遍大夏河山……如今婚期未至,他们还未拜堂,他怎么可以死!
他不允许!
卢栎咬紧牙关,也不管指尖伤口有多少,血流了多少,执着的搜索下去……
终于,指尖碰到布料,很熟悉。他猛的往前两步,顺着布料往上摸索……手,胳膊,胸膛,脸……这是赵杼,是他!
这一刻卢栎根本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他找到他了……
卢栎颤抖的手指探到赵杼鼻间,微暖,有呼吸。食指中指上伤痕太多,血肉翻起感觉不在,他索性用大拇指按到赵杼颈间……脉博一鼓一鼓的跳动,有些慢,可它传递的生命信息是那样真实,那样动人……
卢栎整个人瘫了一样,偎在赵杼身边,声音轻轻的:“你在这里……真好。”
闭上眼睛略停了一停,卢栎就坐了起来。他很累,很困,很渴,很饿,很不想动,可是不行。赵杼昏迷,环境不对,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没准两个人会一起死在这里!
他伸手把赵杼从头摸到脚,现还好,赵杼身上没什么致命外伤,一些小伤口,卢栎撕了自己里衣,给他简单包扎处理。
之后,他强忍着不适站起来,想要把赵杼背下山。
可惜赵杼个子太高,他自己现在状态也不好,力气不足,说是背,其实赵杼腿还在地上,简直是拖了……
卢栎幽幽叹口气,这可真是难办了。
他咬着唇,四下看了一会儿,很快想到了办法。
山顶崩塌,这里落了很多冰雪,山石碎片。可当时山顶地面平整,就算上有薄冰,也能看到冰下青砖,当时中间又一块四方玉石,他认真找一找,或许可以找到光滑又薄的石片……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卢栎找到一片光滑石板,够长,能放得下赵杼,不太厚,有些重。重倒不怕,他们自山腰往下走,有点重量还能避免滑太快……
卢栎撕碎了整整一件外裳,将布条绑到石板一头凹凸处,拉到赵杼旁边,再憋红脸,费九牛二虎之力把赵杼挪上去,再一次调整喘疯了的呼吸,这才小心翼翼拉起几股布条扭成的绳子,把石板连赵杼一起,往山下拉。
这件事应该不费力,可他没想到,找到的石板还是有点轻了,山坡斜度太大,他这一拉,石板迅速往下滑,快的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虽然他在赵杼腰间绑了一条绳子防止他掉下来,但石板滑太快绳子也会没用!
卢栎赶紧调转方向,脚抵住一块石头,身体用力往后压,虎口重重一勒下,石板终于慢下来了。
“呼……”卢栎长呼口气,保持着这个力度,拽着石板,让它慢慢往山脚下滑。
山脚地平,温度要稍稍好一点,而且山下某处有温泉,只要顺利找到,他和赵杼都不会有事……
这山不高,可卢栎经历一番折腾,体力早就不足,没一会儿,手就抖的不行。他咬紧牙关,逼自己忘记疼痛的手,流失的力气。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还小声与赵杼说话。
“肃王造反,你肯定猜到他不会放过平王府,是不是?可你没有说,还说让我乖乖留在园子里,是担心我出事吧……你肯定觉得王府被破也没关系,谁也不如我重要,对不对?嘿嘿……没想到如今,我脸皮也厚了呢……”
“白时死了。那夜他来王府前挑衅,说他知道大腿根有痣,我当时很吃醋,后来想问你,又觉得太小气……现在不想忍了,等你醒来,要给我好好交待,为什么他会知道这样的事!”
……
“也不知道少爷与赫连羽怎么了,山崩塌速度太快,不知道他们受伤没有。”
终于到了山下,卢栎却再也没有力气拉着赵杼去寻找温泉。他手上血肉模糊,腿也软的使不出力,跌在赵杼身上。
“抱歉……我好像要晕过去了……还是没能为你做点什么……”卢栎颤抖的手抚上赵杼的脸,血色相叠,赵杼的脸花的颇有些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