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一下,颤落睫下两颗豆大泪珠,说道:“如果还有下辈子,除了教会你的儿女防人之心和杀伐决断,你最好先教会他们千万不要有个在外的奸生女儿,因为耻辱感和自卑感一样,也是会给人带来灭顶之灾的。”
院子里有了短暂的静默。
杨峻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一下,眼角也有水液在光。
“你是第一个这么骂我的人,不愧是我的女儿。我还是很为你骄傲的。”说着,他变换了一下姿势,将支着地的剑提起来,转眼又倏地插进了自己胸膛,然后抬眼看她道:“你既然说,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那我就为你死一次好了。”
他连同胸口的剑一起倒下地去,十指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沈曼望着他,眼泪一涌而下,身子像是纸片,在风里不住地摇晃着。
徐镛很快带人前来将杨峻尸体带出去。闻讯的端亲王与程筠他们也悉数赶了过来。
沈曼依然攥着那把匕站在那里,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悲怆。众人纷聚在她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均不知该说些什么以打破这幕凝重。
“沈曼!”
徐滢挣开宋澈冲上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跟我回去,天色不早了,你该去歇息了。”
她这辈子应该是还没有为谁流过什么眼泪,但眼下却有些抑制不住。
她不佩服她的冷静,不赞叹她的勇敢,因为她知道她所有的冷静与勇敢都是用她所承受的痛苦换来的。一个人的出身是最无奈的事情,很多以爱的名义伤害着无辜的人的那些人,他们的爱再执着也不感人,再坚贞也不可贵。
“我已经没有去处了。”沈曼轻轻挣开她,仍攥着那把匕,“从进来起我就没想出去。我姑母视我如同己出,我不能再回去使她为难。沈家并没有对不起我,非但没有对不起我。反而老太太自始至终对我疼爱有加,我不能再回去拖累他们。
“我是逆贼之女,我也不想让你们去为我求情留活命,这样只会弄得满城风雨。使得我以及有恩于我的人们名声更加不堪。这所有的错都是杨峻犯下的,没有道理他死后还让无辜的大家来替他分担罪行。”
“可是你也是无辜的!”徐滢紧捉着她的胳膊,“谁会相信那疯子的鬼话?你根本就是沈家的大姑娘!”
“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她平静地望着她,从颈间取下个金锁来,“即便是天下人都不相信。我也做不到再心安理得地回到沈家去。这个金锁是我们老太太给我祈福求来的,我托你一件事,你帮我转告给她,就说我对不住她。”
“沈曼!”徐滢手有些颤,“你难道想寻死吗?”
“我别无生路。”她说道,“这世间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却有些多余。我相信如果你是我,大约也会这样选择。”
徐滢无言以对。
她抬起匕抵着心窝,退开两步冲她笑了笑,两行泪滚下来。手腕就开始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