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却不知道,被认为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走散了的袁瑛,此时已经到了东市。
确认身边再没有刑滓的人跟着,袁瑛喘了口气,喃喃骂了一声,然后寻了家店铺打听。他那带着东南口音的官话,让对方有些爱理不理,不过连问了两家,终于知道如何走。
东市是长安两大市之一,客栈之类的自然不会少,没多久,他到了一家名为“康和居”的客栈门前,再一打听,果然客栈中有位来自歙州的方清方郎君
袁瑛大喜,他们在长安无依无靠,只有这个方清,来时遇见过,当时他觉得此人甚对自己的脾气,因此留下了联系方法。此人胆大包天,也是个没遮拦的家伙,或许自己来向他求助,能得到他的回应。
他倒是运气,今日方清没有出去,呆在客栈中休息,见他来访,也是惊喜:“昨日正去寻袁兄,却听闻你们兄弟几日都没有回来,没想到袁兄今天便来找我了”
“莫提了,我们兄弟遇着大麻烦,险些便见不到方兄了。”袁瑛叹着气道
他也不怕泄露秘密,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方清闻言不由变了颜色,看着袁瑛,神情有些不豫。
他们的交情,可还没到能帮这种忙的地步
“我们兄弟知道方兄乃是英雄好汉,走投无路之际,只能向方兄求助,也不需方兄做其余事情,只要到时准备三匹马接应一下即可。我们当然不会让方兄白忙这一场,方兄请看。”
袁瑛一边说一边将一颗宝石放在了方清面前,这是哈立德交给他们的保命宝石,袁家兄弟是外行,不知道值多少钱,方清同样也不知道,只是一看宝石成色,便知道是好东西,立刻紧紧攥在手中。
“事成之后,这般宝石,还有相谢。”
捏着手中硬梆梆的宝石,方清笑了起来:“袁郎兄弟也知道方某为人仗义,方某如何会坐视不理我此次来,带了些兄弟,大不了就与那伙贼子做过一场不过袁大郎安危要紧……这样吧,我会备好人手马匹,到时候你联络我就是”
“我这次回去,只怕那伙贼子会看得更紧些,想要再出来传递消息不易……方兄可以派人到金城坊,方兄可识字?”
“某虽不识,某身边有识字之人”
“那好,刑宅外有棵树,那树这么高的地方有个树洞,到时我将按排留在树洞之中,方兄遣人来取,一切就有劳方兄了。还有那个大食人,若是咱们能劫走他,那可是一座活金山,也要烦请方兄多留意。”
“放心,放心”方清满口答应下来。
与方清约定好之后,袁瑛不敢多作耽搁,当下又回到金城坊,果然受到盘问,好在被他应付过去。再回屋里与兄长相见,他正要开口,袁晁却抢先道:“你怎么不小心走失了,好在又回来,否则岂不误了大事”
袁瑛有些愕然,却看到兄长做了个手势,他顿时明白,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听得外边有轻微的声音。
原来刑滓根本不相信他方才的解释,派了人偷听他们兄弟对话。好在袁晁足够谨慎,这才没有被听了去。
没过一会儿,刑滓又请他二人来,满脸堆着笑道:“二位袁兄,事情安排妥当了,十二月十二日,请二位袁兄相助”
“十二月十二日……我在外头听说,十二月十二日有件什么事情……对了,叶畅要与洛阳的太学生比算学”袁瑛面色大变,吃惊地道:“你们真要对付叶畅?”
“你只管放心,我们有多大胆子,敢对付叶畅,不过是对付一老头儿。”刑滓嘿嘿笑了两声:“事情成了,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兄弟。”
“刑兄,到如今你们还不说,要对付的是谁?”袁晁沉声道:“我们兄弟虽是乡下来的,却也不是傻子,若是事情不说清楚,我们兄弟可不敢奉陪”
“嗯?”
“对付叶畅这等凶人的话,还请刑兄另请高明”袁晁又道:“大不了刑兄送我们去见官,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刑兄要对付某人之事”
刑滓眼中凶芒顿时一闪,不过事情安排到现在,临时去找人替换这两个乡下土包子,却未必来得及。想到事成之后的荣华富贵,刑滓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既是如此,某就实话实说,我们要对付的,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
“陈玄礼,龙武大将军,那是谁?”袁瑛一脸茫然。
莫说他一脸茫然,就是身为小吏熟悉朝廷架构的袁晁,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个陈玄礼……他怎么了?”袁晁犹豫着问道。
龙武大将军自然是个重要的官职,而且非天子亲信武将不能当之。只不过这个陈玄礼一直比较低调,甚至可以说默默无闻,虽然数十年前李隆基发动政变夺取帝位时,他与王毛仲、高力士等就是李隆基的左膀右臂,但同高调并殒命的王毛仲相比,他就老实得有些过份了。
所以袁晁对这个人都觉得很陌生。
“你们都见过了,我结交的兄弟当中,便有龙武万胜军军士,之所以对付陈玄礼原因有二。”刑滓肃然道:“其一,他薄待士卒,辱我兄弟,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其二,他当龙武大将军时间太久了,挡着一些大人物的路了
袁晁听得第一点时不以为然,刑滓怎么会为了兄弟受点辱便要杀当朝的一位大将,但听得第二点,他心中便是一动。
这倒是有可能,这位陈玄礼当龙武大将军时间久了,底下自然会有人眼巴巴望着他屁股下的位置,他若死了,位置岂不就让出来了?
“为何寻我兄弟来做此事?”袁晁又道。
“我也不打诳语,我和我的兄弟,都得在长安城讨生活,若是我们动的手,迟早要走漏风声,大伙儿就都没了活路。但两位袁兄则不然,你们带着那大食人回到台州,莫非还敢再来长安?”
袁晁这次没有什么再问的了,不过袁瑛又开口:“此事为何是十二月十二日做?”
“十二月十二日时,天子仪驾回长安,陈玄礼必然会跟来。待叶畅与那些太学生之争结束,天子回宫,我们想法子把陈玄礼留下,你们动了手,立刻离开长安。”刑滓笑道:“我们会尽可能将事情栽到叶畅头上去,到时候,你们又出了口恶气,还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绝不会忘记二位恩情。”
袁晁觉得不对劲,这刑滓的计划,不免有些儿戏。不过仔细一想,他当然不会把全部计划说出来,那些疑点,应当都是他隐瞒的东西。
反正他们兄弟也不是真心要帮刑滓,对方有隐瞒,他们也有隐瞒。
当下他点了点头:“刑兄既然如此说,我们就放心了……还望刑兄说到做到”
“放心放心,我可对神佛发誓,绝对做到。”刑滓一边说,一边奸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