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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萱成残疾,芝得真相

巫医刚想点头,大夫人忽然大喝一声:“老太太,巫医是我请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让他去治别人,如今你只有萱儿一个亲孙女,别妄想着那沈如芝能活过来。”

“二丫头就算活了不也是个……”跛子二字她当着沈如萱的面实在说不出口,只改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竟不肯给二丫头一线生机。”

沈如萱刚好了点,一听老太太说要让大夫去救沈如芝,她心里仿佛被火烧了一般的恨,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她重重的挥手捶了一下床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带着忿恨和不满冲着老太太尖声叫道:“老太太,你疼我还是疼沈如芝,今儿我们两个的命你只能选一个,如救活了沈如芝,孙女立时就撞死在这里。”

沈如萱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不如现在就逼了老太太,反正母亲在此一定会帮着她,她每日都活在痛恨里,想着过去她甚至奴颜婢膝的万般讨好老太太,她在府里抬不起头来,而那个沈如意和沈如芝却得意的不得了,她生来就是个强硬而高傲的人,如何能服输,更不能咽下这口气,这会子她好了,她怎能再让那沈如芝也好了,若沈如芝好了不是又要入宫了,她顶多就是个翰林夫人,怎么能容忍沈如芝的身份凌驾于她之上,她不过是个最下贱的庶女,她非要逼着老太太放弃沈如芝。

老太太望着沈如萱坚定的崩出火般的执扭的面孔,心痛又无奈,也罢!就算二丫头活了也成了个废人,况且二丫头不像萱儿有这强大的慕容氏家作后盾,就是救活了也是个废人,她摇了摇手道:“萱儿,我都依了你。”

巫医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插手,本以为能再多赚一笔的,结果……他骂了一句:“他奶奶的。”便带着三箱银元宝告辞而去。

老太太心力交悴,忍着悲伤又说了几句劝慰话,沈如萱见老太太心里最喜欢的人还是她,她未免有了几分得意,又见老太太风烛残年的样子,生了不忍之意,泪潸然而下道:“老太太,你会不会怨我?”

老太太摇了摇头:“这是二丫头命中注定的劫难,怨不得旁人。”

大夫人正想说话,忽听得那沈如芝屋子里的大丫头沁夏满脸是泪,那裤子上还溅满了园子里的草泥花瓣,浑身的衣服脏秽不堪,似跌落在泥水里打了个滚似的,她跑了过来,连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踩了满脚丫的泥水,跑到老太太面前扑通一声跪到老太太面前,悲怆的大哭道:“老太太,你快去看看二小姐,她快不行,呜呜……”

老太太对如芝总有几分祖孙之情,一听到这消息心酸不已,再一次泪如雨下,伸手向着白桃道:“快,快抬我过去,我要见见二丫头最后一面。”

到了如芝屋内,那里早已哭的惊天动地,如意早哭的提不来气,面色青黄的看着气息奄奄的如芝道:“二姐姐,二姐姐,你若去了,以后可叫妹妹怎么办?”

“二丫头,二丫头……”老太太号啕大哭,想起过去种种,二丫头也算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今日却是生离死别,她竟没有半点办法救她,心内更是伤感,众人怕老太太哭坏了身体,又是劝慰又想搀扶她歇息,老太太因着心里对如芝有亏,哪里肯听,只坐倒在如芝床边拉着如芝渐已冰凉的手哭的凄惨无比。

白桃见老太太这般光景,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如芝已昏过去,心头口中只留下一丝微气未断,把个老太太和如意哭的死去活来,又见如芝唇上被咬的全是鲜血,老太太抖擞着袖子竟拿袖子直接替如芝拭血,又哭道:“二丫头,到底是我害了你。”

白桃道:“老太太,二小姐一向孝顺你,你若哭坏了身子,叫她怎能安生。”

老太太忽然一把拉住如意道:“三丫头,你医术极好,当真是没有的救了么?”

如意眼睛早肿的桃儿一般,脸被泪洗的泛着淡淡哀色之光,她哽咽道:“老太太知道我与二姐姐一向最好,但凡有一点儿法子,我就算拼死也会救她,只可惜我没有那本事……没有……”说着,哭的已难说话,她身后的冬娘劝道,“小姐,二小姐一向待你好,这会子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独留下小姐一个人在府里想想真叫人伤心。”

忽然,如芝脸色发红,双眼猛地睁开,伸手就紧紧攥住了如意的手道:“三妹妹,今生咱们再无缘做姐妹了。”

“二丫头……”老太太见如芝似有回转之状,急唤了一声,如芝松了如意的手又攥紧了老太太的手使劲说道:“老太太,枉你养了我一场,叫你心血全都白费了,如今我是个不中用的人了,原指望还能孝敬老太太,不想我竟这般——”气喘的急促起来,如芝轻闭上眼又息了一会,老太太知道如芝是回光返照了,半晌,如芝忽又睁开眼道:“老太太,我自小没了娘亲,连梦里都梦到娘亲,孙女求你好歹让我跟娘葬在一起。”

老太太连忙点头道:“二丫头,我都答应你,都答应。”

如芝说完了话再不言语,身上冷作一处,手一松,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飘远了。

屋内又哭成一片,第二日合府里便挂上的白布白灯笼,老太太已不能起床,白桃只劝道:“老太太一向也疼二小姐,但寿夭有定,都在那生死簿上记好了,如今二小姐已经死了,无可尽心,只需将她的丧礼作上等的发送也可尽了老太太的心了,二小姐见老太太这样疼她,阴灵儿也少安了。”

老太太只干嚎道:“是我弄坏了她,若不是劝了大媳妇出来,二丫头也不至于这样啊……”哭着,又仰在床上抬手捶胸道,“若我强硬些,让巫医给二丫头治一治,兴许她就可以不死了。”

正哭着,大夫人派了赖嬷嬷来传话道:“二小姐只是个庶女,死了也只能按照庶女的规格去办。”

老太太气愤道:“她都死了,你们怎么还不放过她。”

赖嬷嬷哭丧着脸道:“老太太,这是大夫人的意思,老奴也只是个传话的。”

“叫她过来!”老太太喝道。

“大夫人说了,她身子不好忌三房,今儿不能出门。”

“放屁!”老太太歪着脑袋啐了一口道,“我还没死呢?有什么好忌的,要忌也只忌灵堂,你滚回去告诉她,别装个病秧子,让她到我这里来回话。”

赖嬷嬷弓着身子陪着小心道:“大夫人正陪着大小姐,自从昨儿个救活了大小姐,大小姐便惊惧不已,需大夫人陪在一旁才行!这会子大小姐已经搬到了盛园,若老太太非要传大夫人回话,老奴怕大小姐急出个好歹来。”

老太太一听,那心里的恨立时减了几分,有气无力道:“你回去吧!我知道了。”说着,又看向白桃道,“你看看,连个死人都不肯放过哪!”

白桃只摇头叹息,一脸无奈,老太太挣扎着要起身说非要再去如芝那里看看,白桃无法,只得叫人抬了竹椅子过来,扶着老太太坐上,到了那里,一见如芝灵柩,又哭了起来,白桃再三劝住,老太太只挥了挥手儿道:“白桃,你叫她们都出去吧!”说完,又抬起了手道,“你去告诉三丫头一声,叫她多弄些银钱为二丫头办丧礼,她素来与二丫头交好,没有不愿的。”

站在门外的沁夏只敢在心内呸了一口,老太太真够精明了,天天说亲道热多喜欢她家小姐,结果死的时候连个银子都不肯出,还想着让三小姐出银子,就算她想逼干三小姐的银钱,也不该自己一毛不拔,大夫人早传下话说二小姐不过是个庶女,不可铺张浪费,她本来还以为老太太会出私钱,谁曾想竟个铁公鸡,虽不愤,但也只能忿然的退了下去。

老太太扶着如芝灵柩,只心内五味杂陈,最重的却是酸苦之味,喉头里有浓重的痰堵头,上下翻滚,她看了看那冰冷的灵柩,不自觉的想起如芝临死前的样子,她一身素净衣衫,花白的头发用银簪绾着,双眼肿胀,青白色的眼底布满纵横交错的血网,她哭道:“二丫头,我虽对你不如萱儿,但待你也有一份祖孙之情,若不是当年我误信了慕容湘兰,又怎会亲手将你娘沉了井,你到了地下若见到了你娘知道了实情休要怨怪于我,不是我不想救你,是我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棺内的如芝虽然人昏睡着,但头脑却清醒的很,如意为了救她脱困将计就计制了假死药给她吃,就等自己躺在棺椁里出了这侯府大门,她便获得了自由,她不能开口说话,不能睁眼,就连身子也不能动得半分,可老太太的话如滚滚惊雷震裂她的心肺。

昨儿在自己吃假死药之前,三妹妹派了人去萱芳阁探听消息,那人来回报说鬼市巫医去萱芳阁救了沈如萱,原本她还抱着一份希望,老太太必会命巫医来救她,结果她等来的是绝望,也好!她反正就要走了,何必在乎这些个!

如今她亲口从老太太嘴里得到这个震人的消息,她几乎要震醒过来,她想动,想掀翻棺盖去当面责问老太太,她自小孤苦无依,老太太只拿她当木偶一样训练着,若有一舞跳的不好,便要拿最细最利的枝条抽她,若有一功没练好,便罚跪祠堂三天不准吃饭,若不是南宫婶婶,就算她不淹死在水塘里,也早饿死在那冰凉的祠堂里,但她从来没有怨过老太太,还劝说自己老太太都是为了她好,后来她长大了些,老太太对她稍微温和了一些,她也渐渐觉得老太太还是看重她喜欢她的,昨儿晚上老太太拉着她手哭的那样悲切,她不是没有一丝感动,不是没有愧疚。

呵呵!感动?愧疚?她可真傻,错把杀母仇人当作亲人,她应该在老太太放弃让巫医来治她的那一刻便死了心,偏偏她没死心,如今却要她承担最痛的心,棺外老太太悲切之声仿佛成了一片最薄最烂的枯叶,在半空中飞转的时候就被狂风撕碎了。

她来哭她,是害怕自己入了阎王殿见了娘亲来向她报仇么?真够深谋远虑,都虑到那虚无的鬼神之说上了。

到死了,老太太对她所有的看重若用最铜臭的银钱来衡量,她当真不值一文。

她怎能这样就走,怎能带着娘的怨,娘的冤这样一走了之,大夫人,老太太都是害死娘的罪魁祸首,她如何能听之任之,将这府里所有的恶毒算计交给三妹妹独自去面对,三妹妹为了她费尽思量,而她又为三妹妹做过什么?

大夫人中了三妹妹下的青腰虫之毒,还能活过来,足可见她是个极难对付的人,何况她有强大的慕容家做后盾,如今不过回来几日,这府里竟调来了许多慕容家的家丁侍卫,她这般做无非是冲着三妹妹来的,三妹妹就算再厉害也需有个臂膀去助她,她不能走!她要留下来与三妹妹共同面对。

老太太扶着灵柩自说自话的又哭了一会子,白桃将她扶走了,老太太一出门就撞见如意,便收了泪冷着脸吩咐道:“三丫头,二丫头那孩子是个可怜无福的,我本想将她的身后事办的风风光光的,如今我老了有心无力,这府里是你大伯母当家,她说怎么办我也强求不得,你与二丫头最好,她的身后事我就全权拜托你了。”

如意穿着丧服,鬓角簪了白色绢花,清丽的面容在昏暗的屋内更显苍白,她心中冷笑一声,点了点头道:“如意明白的。”

如意跨过门槛,又自扶了如芝的灵柩哭了起来,老太太在门口停留片刻,便命人将她抬走了,如芝在棺内急得想起身,却挣扎不得,一时血涌翻滚,竟从口里呕出一口血来,那手似乎能动了两动。

如意听棺内似有声音,一时大惊,她弄了假死药给二姐姐吃,只待将她弄出府外在赛姨娘坟前假做一个土馒头,之后的事玄洛和都穆伦都按排了,心中想着日后不能与如芝日日相伴,心内难免有些悲伤,所以那哭里倒带了几分真意。

二姐姐一心想跳出牢笼,怎好好的在里面有了动静,她连忙命沁夏和莲青把守好门,又叫来冬娘,因着大夫人对沈如芝的事不闻不问,连看也不看,所以这里并没有大夫人派来的人,这里树倒猢狲散,就连老太太派来看守的人见如芝死了,也都跑光了,一个个该吃酒吃酒该赌钱赌钱,如意想想也觉可悲。

因棺盖还未钉,如意和冬娘合力打开棺盖却见如芝紧闭着眼,脸色胀的通红,那唇间竟溢出血来,如意一惊,这假死药明明不会损害二姐姐半点,怎么好好的吐了血,莫不是刚刚老太太来哭灵时说了什么话激到了二姐姐,如意也顾不得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玉瓶,拿了一枚解药托了如芝的下巴将嘴捏起把药喂了下去。

如芝咳了一声转醒过来,一睁开眼,那眼里竟有泪盈在眶里,她一下爬了起来,一把抱住棺外的如意道:“三妹妹,我不想走了!就算皇上要选我入宫我也不走了。”

如意疑惑道:“二姐姐好好的怎么了?”

如芝将老太太哭的话一并告诉了如意,如意因听了慧晴的话早就对老太太起了疑影,只是如芝对老太太一心感念,万不肯相信老太太会害了赛姨娘,她想着既然二姐姐要走,不如无牵无挂的走,谁曾想老太太作死的跑来自己说了出来,她劝慰如芝一番,如芝目光怔怔的盯着她道:“就算走,也要报了这杀母之仇再走。”

“二姐姐,你决定了?”如意问道。

“嗯!”如芝坚定的点了点头。

冬娘急道:“合府里的人都知二小姐死了,这会子不走岂不惹人怀疑?”

如意笑了一声道:“这京城里不还有个鬼市神医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么?”

冬娘恍然一悟笑道:“小姐的话我明白了,今儿晚上必会请来那鬼市神医。”说完,又掩嘴笑道,“大夫人若知道二小姐被鬼市神医治活了,大小姐却被巫医治成了跛子,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如意眸光幽幽淡淡道:“定要呕出血来。”接着顿了顿颔首道,“只想不到大夫人竟然知道那青腰虫毒,还剜了自己的肉,她心狠戾之处却胜过杜氏。”

“三妹妹,从今往后,咱们共同进退,姐姐再不会为着老太太瞻前顾后。”

“只要姐姐你能抛却后顾之忧,妹妹行事也方便多了。”

如芝盯着如意,微张樱唇,吐出来的字字字坚定:“从今往后除了妹妹,在这府里我没有一个骨肉亲人。”

如意按住如芝的肩膀道:“既如此,还要委屈姐姐再在这棺材里待些时候,到了晚间,必有鬼市神医前来医治你。”

说完,又拿了一粒白莹莹的假死药给如芝吞了,如芝沉沉倒下,如意和冬娘将棺盖盖上,又吩咐了沁夏几句。

……

夜风吹起条条丧幡涌起白色水波,悠悠荡荡和着阵阵哭声,轻而缓的拍打在人的心上,益发的悲怆凄凉了,沁夏跪在灵柩旁,独自烧着纸,腾烟阵阵,被风卷起一地烧成灰烬的黑色细碎沫子。

她悲的不是二小姐的死,因为二小姐没有死,她悲的是若二小姐真的死了,除了三小姐会管,竟一个人都不管,下午的时候大老爷来哭了会子就走了,还有府里的其他老爷姨娘也只跑来假哭了一下,因都顾忌的大夫人,没人敢尽半分力,都道世态炎凉,除了这屋子里服侍的几个小丫头婆子想着二小姐的好,真心哭着,又有几个人是真心的。

忽然,府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逼近侯府大门,倏地从马车跳下来一个人,那人着一身白色衫子,脸上带着泪意点点,娇俏的身影似云中飞燕,她急跑着就要入府,却被府中守门侍卫拦了下来,明欣气的脸发白,怒斥一声道:“张大你的狗眼看看姑奶奶是谁?”

那侍卫是从慕容家调过来,两眼一觑细一看却是明欣,连忙讨好似的笑道:“这大晚上的,明欣郡主跑来这侯府里来做什么?”

明欣冷喝道:“我如芝姐姐去了,我是来吊唁她的。”

侍卫正想阻挡,又人马车里下来三个人,一个人莫尘希,一个莫尘寰,还有一个灰纱遮面也瞧不见模样,侍卫脚一软连忙跑进去回报了。

大夫人一听瑞亲王府的人竟然深夜要来吊唁那个贱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这三人是得罪不了,明欣也就算了,一心想着慕容逸,偏是莫尘希乃堂堂世子爷,深得皇上宠信,这样的人得罪不的,又听侍卫来回禀说还有一个身份不明之人,大夫人虽有疑惑,但想着那贱丫头已然死了,不如卖给世子爷一个人情,侍卫得令,屁颠颠的将四人迎入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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